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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岁散记
2021-06-28 16:26:00  来源:检察日报

  那年立春过后,父亲咬咬牙从一位亲戚家赊回了两头猪崽。

  每次到了喂食的时间,父亲都会亲自用烧开的米汤或面条汤,舀上一瓢米糠掺和着一些麸皮,认真地烫着搅拌着,直至黏稠得清香四溢,温热适口,再用盆端到猪崽面前。猪崽一边嘴巴“咵嗒咵嗒”地吃着食料,一边不停地摇动尾巴,像是得意,又如同感激。父亲蹲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眼神是那么亲切,目光中饱含着希望。

  家里有了两头猪崽,我们兄弟四个每天也多了一项课外作业——剜猪草。每天下午放学回来,只要不是雨雪天气,每人一筐猪草必不可少。父亲有时还要亲自验收,谁要是偷懒耍滑等待的将是皮肉之苦,所以我们年纪虽小,可是谁也不敢敷衍。

  猪崽在我们每日提供的“绿色营养”和父亲的精心饲喂下,皮发红、毛发亮,长势甚是喜人。父亲每次看着猪,脸上不由得挂着笑。然而,那年九月的一天早上,父亲端回了余剩的半盆猪食,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叹了口气对母亲说:“有一头猪不吃食,怕是病了,我去找兽医来看看。”随后,饭也没吃就出门了。

  兽医登门看过几次,依然不见好转,父亲的心跟着凉了半截。

  此时,均已长到200多斤的猪,其中一头说没就没了。平时给猪籴米糠购麸皮,尽是为猪的花钱,加上我们上学偶尔买本置笔,钱总是不够花,日子总是在紧巴巴中度过,当初的猪崽钱到现在还是赊欠着呢。望着那头断气的死猪,母亲站在一旁眼泪忍不住“哗啦啦”地往下掉。

  一头猪病死,剩余的一头父亲更是视若宝贝、倍加呵护。一进入冬天,父亲夜里干脆直接把猪赶到锅道里休息。每晚已满身是膘的肥猪在父亲的驱赶下,迈着缓慢的步子,尾巴摇摆着,嘴里还不停地“哼哼唧唧”,如同在感激这尊贵的待遇,因为这里堆积着生火烧饭的干柴,还留存着烧火做饭的余温,躺在这里格外温暖舒适。

  俗话说,大家小家,贼惦记就怕。不知何时,窃贼已经悄悄地盯上了我们这个穷家,已经盯上了家里唯一值钱的这头肥猪。

  那年刚进入腊月门,离父母商定的宰杀日还有将近十天,那天夜里父亲起床,发现躺在锅道里的肥猪已经不见了,用手打探一下,猪卧的地方还有些许余温。一时父亲慌了,赶紧叫上家人和一些左邻右舍分头寻找,最后在离家大约有千米左右的西部河堰口发现了猪头和四蹄,很明显,猪已经被宰杀了,窃贼已在慌乱中把猪身拉走,抛下了猪头四蹄。

  众乡邻找猪相继返回,在谴责窃贼罪该万死的同时,纷纷表示安慰。父亲蹲在一旁,使劲地抽着闷烟,禁不住长叹一声:起初想的是好,天不如愿,这一年尽是瞎慌了,真是该死啊!

  母亲蹲在屋子的一角,早已在哽咽啜泣了。

  那一年的除夕年夜饭,一家人只是炖了一盆猪蹄。心里再清楚不过,猪头是留作烧香祭祖的贡品,其他猪蹄还须来客招待。

  那一年,我们兄弟四人没添一件新衣服。那年寒假结束开学的那一天,父母不知从哪里找人说好话借来的钱,让我们一个不落地走进了学校。

  时隔近四十年了,那一年的猪,那一年父亲的叹息,那一年母亲的啜泣,都永远镌刻在了我的记忆里。

  后来,我们兄弟四人,有的走上了工作岗位,有的在外已创业有成。现今虽说不上饭碗里顿顿有肉,可基本上也是天天不缺荤。在超市里看中哪款衣服,说买就买了。这些年国家持续开展扫黑除恶、平安建设,人防技防一起发力,犯罪分子无处遁形,几乎达到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地步。

  今非昔比,年近八旬的老父亲时常感叹:你们赶上了好时代啊,比着那时候,天天都在过年,这日子过去想都不敢想!

  编辑:吴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