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哉,扬州月
古往今来,写扬州月的骚人墨客很多,堪称经典的无疑是唐代诗人徐凝的那首《忆扬州》:“萧娘脸薄难胜泪,桃叶眉尖易觉愁。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不是刻意写月,却满篇是月。以枯燥无味的数字入诗,却收到出人意料的惊艳效果。“二分明月”把扬州月写到了极致,成就了一种惊世骇俗的艺术境界,无怪乎在今天已成了古城扬州的代名词。同时,也为扬州赢得了中国月亮城的美称。
去扬州,最好赶上有月亮的日子,入夜,漫步绿杨城郭的古街小巷,听流水潺潺,看柳影婆娑。而此刻,你的心头无疑已经被悬在万里碧空的那轮皓月灌醉了。
遥想五十多年前,我曾有缘负笈扬州。瘦西湖畔的红楼深院里,我们这一代年轻学子心头的最美月亮,则是从窗外浅照在课桌上的那一轮了。直至今日,那如水的月华仍流淌在我的心间。
其实,天上月亮乃宇宙造化,本是一般无二的,并不会专宠一地,也无雅俗之分,只是在诗人徐凝眼里,扬州之月显得分外皎洁,分外妩媚罢了。
徐凝一生留下的诗作并不多,却仅凭《忆扬州》一首,就足以使他跻身千古不朽之列了。至今,扬州城内仍留有徐凝门这个纪念诗人的古地名,足见其在扬州人心目中的重要地位了。
寻寻觅觅,竹西佳处今何在
往日,每每读到南宋词人姜白石的《扬州慢》时,心中总是油然而生一种凄美苍凉之感,同时,一个谜团也随之而生:“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词中的“竹西佳处”究竟在扬州何处?
去年,偕妻漫游扬州时,那又是一个满城是诗的烟花三月天,洁白似雪的琼花开了,维扬城的大街小巷里弥漫着如梦似幻的丝丝幽香。在个园入口处无意间看到一个月亮门,上题“竹西佳处”四字。门洞里是一条绿竹掩映的小径,仅数十米长,却也有幽深空灵之感。姜白石笔下的“竹西佳处”难道就在这里?可南宋初年扬州尚无个园,这里又哪来什么竹西佳处呢?
其实,已故著名古典文献专家、原北大中文系教授阴法魯先生早已明确指证:扬州蜀冈上的千年古刹禅智寺附近有亭名曰“竹西”,竹西佳处当是对竹西亭以西的一种泛指。今人普遍认可这一说法,“竹西佳处”也就成了扬州的又一个别称了,更成了一份重要的历史遗存与文化资源。
东关街的叫卖声
我觉得,了解一座城市的历史,是可以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开始的,到扬州你不去东关街,那就不算真正到了扬州。
几乎每一座历史文化名城都有一条饱经沧桑的百年老街,譬如苏州的山塘街,徽州的屯溪,南京的夫子庙,成都的宽窄巷,青岛的劈柴院……
东关街,也许已经铸成了从盛唐以来的格调独特的扬州市井形象,成了一个城市的缩影,这就给了我每次去扬州都要逛一逛东关街的理由。
我在扬州读书时,每逢星期天,便会约上一两个同窗去东关街。出师院南大门往东,经文昌阁、四望亭,再行里许,便是东关老街了。
那时的东关街上日常一景,便是满大街都可见烤山芋的铁皮炉子:“滚热的……山芋……辣个要吃?”空气中飘忽着甜丝丝的烤山芋的香味,耳畔则是那韵味十足的扬州方言叫卖声。扬州地处中国南北方交会处,居民方言则把北方官话的“粳”和吴浓软语的“糯”有机地糅合在一起,使它变得柔中带刚,刚里藏柔。
其实,学生时代的我们都是穷酸秀才,口袋里没有几张票子,逛街时肚子饿了,只能拿不值钱的山芋果腹了。
去年,我又去了趟东关街,这一次阔别时间长了,算是故地重游。依稀还是旧时光景:粉墙黛瓦的老房子,店堂有曲尺柜台,有形制不一的店招。满大街卖的几乎全是闻名遐迩的扬州特产:有三把刀,牛皮糖,盒装的狮子头,谢馥春的鹅蛋粉,还有做工精湛的扬州漆器。间或有几家老澡堂,老客栈什么的。不宽的街道上,红男绿女,摩肩接踵,甚是热闹。
此时此刻,我想,要是有人喊出悠长本色的扬州腔调的叫卖声,就更美妙了。
其实,市景百态也是一首诗,只是很少出现在古典诗人的笔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