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哪个季节比春天更花事纷繁,这个季节,我们常不由自主举目看花。从第一枝梅花到樱花、杏花、桃花、海棠、紫藤、蔷薇,到最后一朵荼蘼,春日的空中,乱花迷眼,一场又一场花开的盛宴让人应接不暇。这个时节,低下头,会看见那些细小的花也在认真地开。
众多野花中,蒲公英最有气场,健壮的花梗将朵朵小黄花端平、高举,落落大方地站在丽日碧空之下,坦荡、率真,还有几分霸气。每一个花瓣都是一束明亮的光线,每一朵花都是太阳的形态,这低处的王者,金色的花朵是她的王冠。蒲公英是唯一会第二次绽放的花儿,当明黄的小花瓣收起,花冠又被一团萤白的光环笼罩,只要一阵风,或孩子们蹦蹦跳跳跑过来欣喜地摘下轻轻一吹,那些细小的种子就闪动着光芒飞舞,过山过水,落向新的家园。
婆婆纳的小蓝花开得比千层底上的针脚还繁密,成片成片盛开的婆婆纳,恰如凝聚灵性的女红作品,不是鞋底那样的质朴无华,而是有些妖娆绮丽,如刺绣的花头巾或者花裙摆。不知其名的人,常常叫它星星花、蓝星星,小花儿蓝中透出一点白,忽闪、颤动、投射着亮晶晶的眼神,一路铺展绵延,那是这个星球表面的浩瀚星空或者庞大星系。
若在草丛里邂逅几朵紫花地丁,心头会有一种纯紫色的震颤,“楚楚动人”就是这种韵致,五个小花瓣,两个在上,三个在下,弯卷着弧度柔美的边缘,浅紫底色上有细丝般的深紫纹路,花朵背后还有一个触角那样的小小突起,欲飞欲舞的样子。花茎直接从土壤中生出,柔嫩、娇怯,微微弯曲,仿佛一个小姑娘,有些害羞,头颈低垂,又忍不住偷眼看你,眼波清亮、笑靥如花。这般我见犹怜,又这般坚韧,杂草中间、贫瘠山坡,砖头缝,路牙子边上的浮土里,每到春天,紫花地丁都约定一般拿出它明丽纯净的紫色。
刻叶紫堇一蓬蓬,一簇簇,一团团,长长的花梗密密地开着深粉红色的管状花,像高高挑起一串串鞭炮,分外惹眼,那么热闹、有声势,像刻意栽植,有点不像野花。
从花型看,莲台夏枯草是紫堇的近亲,紫红的花朵吹着细长的小号,环茎而生的叶片,一圈圈铺开莲台,一层叠一层,恰若君王出行的华盖,所以又名宝盖花,一株小野花汇集空灵禅意和贵族气象于一身,谁能想到草丛里还有这样的玄机?
诸多野花是写成了春天这首长诗的词语,点地梅只是其间小小的符号,是顿号、逗号、感叹号,小小的白白的五个花瓣,像用笔轻轻一点,一顿、一钩、一圈,有了它们,春天的节奏和韵律才更轻灵婉转。
荠菜朴实得像一棵草,碎米似的花朵组成小小花序,在每个春天最早开,最后收场,整个春天都默默散发着带有泥土气息的清香。繁缕就是一棵草,繁复的枝杈千丝万缕,花儿的颜色介于黄白之间,像褪色的黄、用旧的白,细弱如线头,仔细端详却有精心剪裁的细腻精致,难得一次花开,谁肯了了草草?漆泽也只算草,顶端浑圆油绿的叶片聚合成一朵绿色花,翠玉一样的色泽,这样一支发簪,该插在如云鬓间。
春天,请低下头,端详这些清风、雨水、飞鸟以及煦暖空气种下的花,它们紧挨、比肩,头靠头、对视、遥望,用自己的颜色和姿态,在春天慎重地画出它们那几笔。春光华丽的房屋,有头顶枝头绚丽的天花板,有眼前花木明媚的墙壁,也有脚下野花野草精心编织的斑斓地毯。
民间把花朝节设在春天,农历二月十二,一说是二月十五,为百花生日,百花庆生,怎么可以少得了最贴近大地的野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