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还很年轻的时候,老党就被称为“老党”了。上世纪90年代,一群刚入行的年轻人,彼此互称“老罗”“老王”“老徐”“老党”,戏谑中带着股子亲热,于是一直这样叫着,直叫到真的老了,终于名副其实。
老党从事技术工作。文痕检、照录像、信息化,每一个业务门类,对他来说,都是曾经认真攀登过的山峰。不过,对他来说,最漫长的攀登当数摄影。初到技术部门,师傅交给他一个美能达300照相机,教了如何按快门、装胶卷后,老党就独立上岗了。
一开始兴致勃勃却惨不忍睹!照片中的人物经常只有半边在画内,而风景则往往细节模糊,光影呆板。在那一刻,老党才意识到,自以为已经开始攀登的自己,其实根本还没有出发。
这是一场孤独而漫长的攀登。没有向导,没有同伴,只能自己摸索。如何拍证件照片,如何拍会议照片,如何拍证物,如何拍工作场景……他一点一点地向上攀登,越过一个又一个小山头。进步是显著的,但却并不满足,自费报了辅导班,业余时间不是在学习,就是在练习。他背着相机走遍了西安的大街小巷,拍摄寂寥的寺庙,拍摄古旧的院落,拍摄热气腾腾的早点摊,拍摄行色匆匆的路人,拍摄孩子天真的笑脸,拍摄路边叫不出名的花朵……
天下雨,别人急着回家,他则背着相机往钟楼赶,机子一架就是一个多小时,终于将雨过后满天霞光映衬下的西安钟楼定格在画面上。他也不愿辜负西安的每一场雪,大雪覆盖的城墙,冰雪交融的河流,积雪压低的花枝,雪中萧瑟的枯草,风雪中赶路的行人,都被他用镜头一一收入记忆。
进入新世纪,老党成为了省摄影家协会会员,检察办案对包括照录像在内的检察技术的需求也越来越多,无论大案小案,老党都是一手拎照相设备,一手扛录像设备,跟着办案人员出现场照录像。记得一次在执行搜查任务中,老党用摄像机忠实记录搜查过程,通过镜头观察到,在侦查人员拿起一个看起来非常普通的笔记本时,犯罪嫌疑人脸色突然发白,微不可察地紧张起来。虽然只是一瞬间的变化,但善于捕捉表情的老党敏锐地察觉了这一异常,并暗暗提醒侦查人员。侦查人员于是格外认真地检查了那个笔记本,从中找到了侦破案件的关键证据。
因长期负重,年过半百的时候,老党的肩部受损,一度无法拿起自己的“武器”。不能在一线冲锋陷阵的他,渐渐从士兵的角色转换为教官,将半生摸索的摄影心得毫无保留地传授给想学习的人。于是,技术部门的每一个新进人员,都从他这里迅速炼成摄影师。但在一些重要的案件和活动中,他还是会忍着疼痛,穿着摄影马甲,扛着沉重的器材冲在第一线,爬高上低地取景,咔嚓咔嚓地按着快门,仿佛自己还是一个年轻人,仿佛自己完全没有病痛。
在退休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老党仍然在给同事照相。照了两张,同事已经很满意了,但老党自己不满意,嫌背景不干净,然后不怕麻烦地找来幕布,打开的同时皱起了眉头。同事问他怎么了,他只摇摇头,手脚麻利地布置好,费力抻平了褶皱,才重新拍了照片。在收拾幕布时,他才说:“这幕布是要抻平了卷好,否则一打开全是褶子,没法用。”拍完了照片,他将所有东西放回原位,关灯,锁门。从此,老党正式退休,进入了人生全新的阶段。
退休没几个月,院里有一项重要的活动,专门请老党回来帮忙照相。他欣然返岗。活动当天,他一边拍照,一边选片,等活动结束时,数十个人的交流发言,照片无一遗漏,且全部已挑选好。
每次听到或看到“工匠精神”这个词,我总是立即联想到老党。在我所认识的人中,老党无疑是最具工匠精神的人。照相之于检察业务只是小技,而工匠精神的可贵之处就在于,即便是小技也要精研,硬是要在“螺蛳壳里做道场”,但求更好,精益求精。
(作者单位:陕西省人民检察院西安铁路运输分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