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我对北大校长将“鸿鹄”念成了“鸿浩”并不是特别在意,但随着这几天的发酵,引发了许多人士关注。有的调侃、有的嘲讽、有的质疑;有的撰写了评论,有的制作了漫画,有的写成了打油诗……期间的种种热闹,也足见人生百态。在汹汹民意面前,林校长也及时致歉,原本态度可嘉,却又被人质疑内容欠妥。一时间,沉默以对说明不了问题,发声说明也难令诸君如意,的确是有点进亦难、退亦难。在这缘起于网络的众多声音之中,有许多的发声无疑是抱着良善之意;但有的观点,恕我冒昧,着实不敢苟同。我并非是要为林校长念错了“鸿鹄”辩解,也不是要为其道歉内容欠妥而陈词,估计林校长也不需要我一个平头百姓站出来辩解,而且,即使是辩解也是“人微言轻”。作此说明的目的,是希望兖兖诸公不要因此而将我作为批判对象,吓得我不敢发言,或者发言之时心有余悸。
在这样一个显明的错误和不当面前,质疑并非难事,思来想去,觉得一则有点小题大做,一则也有点觉得不够厚道。抱持这样的心态,诚如我前面所表明的,我也认为一个校长、尤其是中国人人向往的最高学府的校长,不应该出现念错字这样的低级错误,更不应该道歉之时措辞不当,让人觉得“才不配位、德不配位”。如果稿子不是完全依赖于秘书操刀,如果上台发表讲话之前先将稿子熟悉一下,如果能提前查一查字典,如果能够哪怕由他人先念一遍,“念错字”的问题是完全可以避免的。然而,这样的低级错误竟然出现了。出现了也就罢了,许多人还较真了,校长本人也当真了。诚然,无论做学问也好,念报告也罢,抑或是从事其他行业,有错字总是不应该的。只是,我们弱弱地问一句,念错一个字真的有这么可怕、有这么不堪、有这么大的必要受到大声苛责么?
日常生活中,也经常出现一些小错误和一些不足,但这些小的错误和不足,并不影响我们什么。在好几个地方游玩的时候,我的确认不全门柱上的楹联;在主持重要会议的时候,我也曾将“获选感言”念成了“获奖感言”;文章发表了才发现某些措辞有欠妥当……这样类似的经历,我相信一般人包括那些质疑之声不绝的人也感同身受的。诚然,你要说,普通人倒也无所谓,但他是校长、是大学校长、是最高学府的校长、是公众人物,是不应该有一点点差错的。对此,我也只好默不作声、不予回应了。因为,的确,从严谨和完美的角度,我也认同一丝一毫的差错都是不应该的。
念错字竟然受到如此汹涌的质疑,难道我们的社会真的已经臻进到了“圣人的社会”,难道我们已经完美到了容不下一丝丝的错误,难道我们对每一个小小的错误都需要用高倍的放大镜逐一检视?当然不是如此。我们面临的尴尬在于,面对他人的错误,我们觉得一丝一毫均不可原谅;检视我们自己,则又是另外一番景象。正是这种心态,往往将自己推到道德制高点,在为文、发声之时忘记了原本应当公允的立场和心态。这样一种心态,几乎渗透到了我们生活的各个层面,而在大多数的时候又不为人所察觉。事实上,我们并不缺少挑错、质疑甚至指责的勇气和见识,我们缺少的是对犯错者、举止失当者的宽容。这种社会心态,在各个层面都有清晰反映。房龙的小说《宽容》,既是揭示在人类社会发展过程中,曾经面临着怎样的不宽容,又怎样在宽容的环境和背景之下继续向前发展。
无论错大错小,对有错者揪着不放;即使是道歉了,也得“乘胜追击”。这种社会心态,在林建华校长的身上再一次显现得淋漓尽致。说实话,就林校长本人而言,其从重庆大学调任浙江大学出任校长之时,我恰好还在浙大读博士。尽管入职之初受到了一些抵制,但林校长在浙大任职的几年,为浙大所带来的改变,也的确有目共睹。在几次简短的接触中,林校长给人的印象是亲和、低调、务实、谦逊,相信许多北大的师生也有相同体认。可以说,林校长将“鸿鹄”念成了“鸿浩”,在许多论者的眼里,与其说批评的是“念错”本身,还不如说是借由一个符号呈现自身的道德光芒。
这种对小错的不容、对小错揪着不放的心态和行为,是并不可取的。在鼓励和推动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时代,我们需要的恰恰是对试错甚至犯错的宽容和谅解。尽管,诚如有的文章所指出的,“文明就是在质疑和焦虑中进步的”,但这种宏观意义上的论断和个体意义上的致歉措辞,应当有所区别。我们需要让每个人都知道,只要不违法,一般的试错、犯错和举止失当都是可以得到谅解和宽容的,都是不会为他人和社会所嘲笑、讥讽和质疑的。从制度层面而言,许多有识之士一直呼吁推出个人破产法,支撑其背后的社会心态即是这种对试错、犯错、失当和失败的宽容。有了这种对错误的宽容,创新的动力才会更为充沛,才能真正推动更多有识之士鼓足勇气创新创业。
多数质疑论者往往保有对美好社会的良善期待,正是这种期待,促使他们对社会保持了高度的警惕。现在,林校长已经诚挚道歉了,一些人可能觉得道歉内容尚欠火候,但全文看来倒也诚恳。当下的社会还没有足够美好,故此,冒昧恳请各位更多地去讨伐那些不法、非法甚至违法行为,以温和、理性的心态让“念错字”事件一笑而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