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此刻好心情,我却想起他了。
那一年,不是这样的时间,好像要早一点,是腊月里快要“送灶”的日子前后吧。一天傍晚稍后,天空里也似这样地飞扬着雪花,西北风吹得不紧,是冬天里那种有人愿意出门的天气。我悠然前行着,不知从何处飘送来一阵浓浓的香味儿,凭直觉,我猜想,应是那种叫着“火烧”的芝麻烧饼。果然,路边停着一辆小推车,长方的;车上一炉木炭火,红红的;炉前一位中等个,微胖的;那人一脸笑模样,浅浅的;穿一套蓝衣服,半新的;戴一副白护袖,薄薄的;着一双解放鞋,旧旧的。他,四十岁上下,做着“木炭火炉打烧饼”。
近前香愈浓了。大而圆的竹筛子里面,刚从木炭炉火中取出的金黄色的“火烧”,那股扑鼻的香气,那种风雪中挡不住的食诱啊,“嗨,你好,买两块!”他“哦”了一声,便顺手从小推车右上方的架钩上,拽下一只又薄又白的小塑料袋,递过来一甜一咸两块热乎乎的芝麻圆烧饼。
咬了一口。嗬,又酥又甜又脆的!接着,我才习惯性地伸手向左上衣口袋中去掏钱。可这一下,才晓得坏了,顿时间,我刚才还在的那种甜酥脆的美滋味就没得了:烧饼已过嘴里下了肚,而我竟忘了带钱了,瞬间的那个窘,真不知如何向他解释。
我无奈地对他说:“哎,不好意思,忘带钱了,我家就在附近,我去去就来,你放心。”他听了只浅浅一笑随口轻声说:“没事的,不算啥,下回来记着给,记不得就算了。”
雪越下越大,买火烧的人并不多。就这样,我们便随意地聊起来。他是外省人:家中有妻,小学文化,务农种地;一女一儿在读书,女高二,儿初三;父母跟着哥嫂过;小妹嫁在老家本地,家境不是很好。总之,他自家日子过得不宽裕,底子薄,无外援,一切全要靠自己。之所以来我们小城自做“火烧”,是因为当地传统做“火烧”行当的人比较多,生意不好做。我听着,确有些同情,又不便冒昧安慰他,更见天色已暗,便匆匆对他说:“你明天一定还在这块吧,明天我还是这个时间来!”他并未回,只略微转头憨厚一笑,还是那样浅浅的,又迅即扭头凝神地看他那盆木炭炉中的火候了。
第二天,我提前下班,赶到老地方,但是没有见到他。询问居民新村看门人,说他昨天是今年最后一次出摊了,应该回去过年了吧。我有些怅然,又有点遗憾。心中想,明年开春,他是一定要回来的吧。但是第二年春天,他没有来。如今,又是一年已开春了,几次去老地方,我仍未见到他的影子。
在这个落雪的夜里,此刻,我只能在回忆里,依稀想象他那张憨厚浅笑的脸庞,那个低头弯腰的模糊身影。别后这两年,他还好吗。雪又下了,不远处的炉火依稀还在燃着,暖着了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