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时候,我常被窗外鸟儿的高谈阔论吵醒,嘤嘤鸣鸣之声,直若《琵琶行》中的“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鸟儿的言说实在动听。
所以,《诗经》开篇即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诗经》中还有一句“呦呦鹿鸣,食野之苹”也很出名,“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气势更大。那天,仔仔细细看这三句话,倒看出点意思。
告子曰:“食色,性也。”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色也;“呦呦鹿鸣,食野之苹”,食也。
那“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又是什么?
“言,亦性也”。是这个意思吗?
“食色言,性也。” 这大约才是对生物本性更完整的表达吧。
个人以为,《诗经》比“子曰”高明。
人之音质,虽不若鸟儿婉转啼鸣,不过,或言志、或抒情、或表意,倒也不比任何生物为差。且“言说”,被人这一种生物赋予更多的意义。
《左传·襄公二十四年》载,晋国执政者范宣子问鲁国大夫叔孙豹:“古人有言曰‘死而不朽’,何谓也?”叔孙豹说:“豹闻之,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
立言与立功、立德并称三不朽。“言”之地位勿庸置疑。
后来人也多有阐释。冯友兰先生有言“人生所能有的成就有三:学问、事功、道德,即古人所谓立言、立功、立德。”且说“而所以成功的要素亦有三:才、命、力,即天资、命运、努力。学问的成就需要才的成分大,事功的成就需要命运的成分大,道德的成就需要努力的成分大。”
我倒以为,立言和学问是两个交叉概念。学问是专业研究,立言是思想表达,学问可为立言提供专业论证,但有学问的人并非就能够立言,正如毫无学问之人,也不是没有立言的可能。《皇帝的新装》中那个小孩,在众人装痴蒙昧之时,一语道出真相。这难道不是一种“立言”吗?
有时,沉默也是一种语言。王小波在《沉默的大多数》中说:“作为从另一个圈子里来的人,我对新圈子里的朋友有个建议,让我们来检查一下自己,看看傻不傻,疯不疯?有各种各样的镜子可供检查自己之用:中国的传统是一面镜子,外国文化是一面镜子。还有更大的镜子,就在我们的身边,那就是沉默的大多数。”
万物皆有语言,需要静心聆听。如今我们再来说“立言”,更重要的或者并非仅是“为天地立心,为万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更应强调和保障的是,“沉默的大多数”可以进行的独立思考和自主表达。因为,“立言”是生物之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