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两个老头儿又吵得一塌糊涂。

　　据民国时期陈灨一的《睇向斋秘录》记载：两人因为政见不合，经常吵架；而且一旦吵起来，就“互詈不稍让”，即互相对骂，谁也不肯稍作让步。其实，两人不但私交不错，平常日子“无纤芥嫌”，即一点矛盾也没有，而且还是郎舅至亲。两人都是清朝末年的朝廷重臣，都担任过巡抚、总督与军机大臣，地位显赫：一个叫张之洞，字香涛；一个叫鹿传霖，字芝轩。张之洞的姐姐还嫁给了鹿传霖，因此，鹿某又是张某的姐夫。但两人吵过以后，退朝回家的时候相遇，又都相视而笑：咱俩毕竟还是至亲嘛，何必计较呢？

　　那么，他俩为什么事情吵得那么厉害？原来，其时清廷迫于内外压力，不得不宣称“预备立宪”。在讨论预备期需要多少年时，张之洞主张七年，鹿传霖则坚持十年。由于谁也说服不了对方，最后竟拍着桌子大叫大骂。张之洞指着姐夫的鼻子骂：“蠢鹿没有知觉，不足以语人事。”鹿传霖则反唇相讥：“獐子能吃人，真该杀掉！”这种争论自然不可能有结果，于是二人不欢而散。

　　过了几天，鹿传霖的妻子回到娘家，张之洞笑着对姐姐说：“你的弟弟，竟然是一只獐子啊！”鹿妻也笑着回答说：“芝轩告诉我，说我的弟弟呼他为蠢鹿，他就呼弟弟为獐子。我难道是蠢鹿的妻子、獐子的姐姐么？希望你们俩以后不要再用这类怪诞的语言互相嘲弄了，有失朝廷大臣的体面啊！”张之洞低着头，默默无语。鹿妻回去后，又用同样的话劝告丈夫，鹿传霖则恭恭敬敬地回答：“谨遵夫人教诲。”后来人们纷纷传言，说“鹿传霖怕老婆”，或许，这件事也是原因之一吧？

　　那么，两个老头儿互相大吵大骂并进行人身攻击时，究竟是多大年纪呢？

　　满清政府于1905年派载泽、端方等五大臣赴欧美各国考察宪政，第二年宣布“预备立宪”。1907年，鹿传霖、张之洞这两个地方大员先后被任命为军机大臣，进入中枢机构，这场争论，显然也就在这一年，或稍微往后一点时间。鹿传霖生于1836年，病逝于1910年，享年75岁；张之洞生于1837年，病逝于1909年，享年73岁。

　　不过，两人都没有料到，什么“七年”“十年”的，他们所效忠的大清王朝，已经只剩下短短四年多的寿命了。而他们这哥儿俩呢，仅仅只差一点点，没能活到辛亥年，没能看到武昌起义，没能看到清廷的灭亡与民国的建立。也就是说，他们如此激烈地吵架互骂时，都已经七十开外，差不多是他们的最后时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