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老家湖南省祁东县那儿,“赶圩”就是赶集。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农村,物产远远没有现在这么丰富,集市对于大多数农村小孩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诱惑。由于家境也较差,那时只有逢“圩日”那天家里才有机会开开荤。所以,每每盼着赶圩那天的到来,母亲便会从圩场上买点肉回家,一家人可以兴高采烈地打打“牙祭”。
能够跟着母亲去赶圩,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因为热天有冰棍、凉粉、绿豆沙,冬天有油炸粑、爆米花、炒瓜子等各色小吃。每次为了能跟母亲去赶圩,我都要使尽浑身解数,以便讨得母亲的欢心。
家里有四兄妹,不是每个人都能去的,得由母亲临时挑选。也许因为我在家里排行老幺的缘故,偏心的母亲每次都会挑上我跟她一起去。于是每到圩日,只要听说母亲打算去圩场,我都抢着帮母亲收拾碗筷、桌子,喂好猪食、捡好鸡蛋,帮母亲找好菜篮早早地等着,就等母亲“点将”后一声令下,就撒了欢儿地由田径小道往大马路上跑。
圩场上,除了零食摊,五花八门的新奇玩意是最吸引我目光的,每到人流拥挤的街口,我便会被母亲无数次拽回到她身后。当然,每次赶圩回家,也是考验我的时刻,那就是帮母亲提东西,但少不了要咬着满嘴流油的油炸粑粑或其他奖赏的小吃,哪怕帮母亲提东西累得满头大汗,也丝毫不觉得辛苦。倒是母亲很不忍心,一路上总会怜惜地从我手中抢过篮子或包裹,生怕把我的小身板累坏了。
到外地求学以后,每次回老家,也是有圩必赶的。这时候赶圩不再是以前那样由母亲限定人数了。特别是在农闲的时候,有时母亲会叫上一家子都去,一家六口人说说笑笑,就像是一次愉快的旅行。当然,赶圩的时候少不了要遇上三亲六戚、熟人朋友,爸爸往往以烟会友,妈妈则与那些伯母婶婶们家长里短一路拉家常。我跟哥哥姐姐们最喜欢的是遇上同学或者村子里的同龄人,聊聊谁去了广东打工,谁大学里谈了朋友,谁家哥哥姐姐今天要去圩场上相亲,八卦得不亦乐乎。一家人逛累的时候,妈妈会带领我们选一个熟人的吃食摊,一家人围上一桌,每人一碗热气腾腾的米豆腐或红薯粉,上面淋上一勺滚烫的木耳鲜肉汤,吃完满身的毛孔都沉浸着四溢的鲜香。多年后,这种鲜香一直是一种难分难舍的家乡味道。
参加工作以后,母亲的身体不太好,每次回老家,都要带上母亲去圩场上走走。尽管去圩场上有小客车可以坐,但是母亲还是像我小的时候一样,喜欢走路去圩场。
很多年过去了,小镇上的老街却一直没怎么变,母亲的习惯也没变。母亲总喜欢去我小的时候喜欢逛的那几条街,自然每次都要来回逛上一回。遇有人流拥挤的地方,我便奋力挤在前面,把母亲挡在身后,母亲紧紧拉着我的手,生怕被人流冲散了。很多时候,每逛一个地方,母亲都像不是去要买什么,而只是看一看,问一问,我要是买下母亲看起来很喜欢的东西后,母亲就要批评我又乱花钱了。经过有小吃摊的地方,母亲总要自己掏钱给我买些吃的,自然都是我小时候爱吃得不得了的小吃食,母亲还像我小时候一样,找个地方坐下来,看着我咂吧咂吧,大快朵颐。
辗转到株洲工作后,由于生活在城区,像老家那样的圩场很难找了。幸好,在二桥桥头找到了一个还算像样的集市,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每逢农历初一、初六,只要有时间总要带上小孩去走一走,听听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欢笑声,感受一下浓浓的乡村味道。只是母亲已经离我而去了,再也没机会吃她买的小吃食,或陪她一摊接一摊地逛圩场。
也许,对于我和很多人来说,集市里那熙熙攘攘的人流和此起彼伏的喧嚣声,才是平凡世界里弥久不散的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