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怀来湿地博物馆龙平川摄
每到一个城市,最喜欢也是首要参观的地方,一定是当地的博物馆。对博物馆的兴趣,最早来源于英国艺术史学者、大英博物馆馆长尼尔·麦格雷戈在《大英博物馆世界简史》导言中的一段文字——1948年,一位警觉的海滩寻宝人在坦桑尼亚基尔瓦的一处峭壁下发现了许多陶器小碎片,它们是名副其实的垃圾:只是一些没有任何用途、被人丢弃的陶器碎片。但是,将这些碎片收拢之后,他发现,其中包含着非洲东部一千年前的历史。研究这些碎片的种类,甚至能拼凑出整个印度洋的历史,因为在仔细审视下便会发现,它们来自多个不同地区。青瓷及青花瓷很明显是中国曾大量生产并出口的瓷器的碎片。还有一些饰有伊斯兰图案,来自波斯湾,另一些则是东非本地的陶器。
“我们认为,这些瓷器曾被同一群人使用,在几乎同一时期被打碎后扔进了同一个垃圾堆,它们昭示了欧洲人长期不了解的一个事实:在公元一千年至公元一千五百年间,非洲东部海岸与整个印度洋地区都有往来。在中国、印度尼西亚、印度、波斯湾和东非之间存在着规律性的贸易往来,稀有物品与商品传播甚广。”
《大英博物馆世界简史》收录了中国东晋画家顾恺之的《女史箴图》,这幅作品是尼尔·麦格雷戈最欣赏的艺术品之一。“千百年间,随着卷轴的缓缓展开,历代收藏者和鉴赏家都曾愉快地欣赏这幅中国绘画杰作并盖上自己的印章。从西方人的角度来看,这种做法未免太过惊人……在我看来,这样的举动十分动人,它创造出了跨越几个世纪共同分享喜悦的群体,并让我们也能参与其间——尽管我们并不会盖上自己的印章。这件美丽的物品在漫长的时光中曾以不同形式带给人们欢乐,直至今日仍能打动观赏者,给现代人带来愉悦。关于这一点,还能有比这些印章更清晰的例证吗?”
博物馆所展示的,不仅是物品的传记,更是历史的传记;不仅是艺术品,还有我们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美国华盛顿特区犯罪与刑罚博物馆就是一例。犯罪与刑罚博物馆的展览面积约2600平方米,收藏有700多件与美国犯罪史和美国流行文化相关的物品,也展示了对不同种类犯人的处置方式和处置工具。馆内还有模拟侦查场景,展出面部识别、测谎仪、囚犯艺术等。馆内最让人触目惊心的展品是死刑室,展出断头台、毒气室、死刑电椅——据说这个电椅曾对125个人进行过死亡处决。由此可见,这是一部死刑史的实物描述,揭示了死刑处罚的文明进程。中国国内也有类似的博物馆,如法院博物馆、人民检察博物馆、警察博物馆、法庭技术博物馆。
很多博物馆并不以室内场馆的形式出现。著名的北京八宝山革命公墓在明代护国寺基础上改建,主要用于安葬我国已故党和国家及军队领导人、民主党派领导人、爱国民主人士、著名科学家、文学家、高级工程技术人员、革命烈士、国际友人,朱德、董必武、彭德怀、任弼时、史沫特莱、安娜·路易斯·斯特朗等去世后安葬于此。2013年,北京八宝山革命公墓被国务院公布为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21年,八宝山革命公墓被北京市文物局公布为北京市第一批不可移动革命文物。熟悉中国革命史的人,游览于此,会倍感亲切。漫步其间,松柏青翠,花团锦簇。
类似的有法国最著名的墓地之一拉雪兹神父公墓,这里沉睡着拉封丹、莫里哀、德拉克洛瓦、杰里科、王尔德、肖邦,还有巴黎公社社员……拉雪兹神父公墓还有许多由当时最具代表性的建筑师和雕塑家签名的葬礼纪念碑。如今,拉雪兹神父公墓是巴黎最大、最美丽的景观绿地之一,它由枫树、白蜡树、雪松和栗树,还有梧桐树、槐树、山毛榉、椴树、金合欢、槐树、核桃树等13种不同种类的4134棵树荫庇。自然与雕塑之间的和谐,使拉雪兹神父公墓成为一个非凡的19世纪丧葬艺术露天博物馆,所有风格都在这里展示:华丽的哥特式陵墓、奥斯曼式拱顶、繁复的古董陵墓、最稀有的大理石和精致的锻铁……我们在这里可以看到巴尔扎克的纪念碑,这位法国现实主义文学最高成就者的坟墓上有雕塑家大卫·德昂热所创作的青铜半身像。
作家故居、纪念馆是文学博物馆中重要的组成部分,北京鲁迅博物馆、常德丁玲纪念馆、桐乡茅盾纪念馆、哈尔滨萧红故居、湘西沈从文故居、杭州徐志摩纪念馆、高邮汪曾祺故居……探访作家的故居,不仅可以从中探索他们的成长环境,更能从中读到社会风俗变迁的轨迹,从而更加理解文学的使命。对于文学朝圣者来说,作家故居是他们最经典的旅行目的地。
作家故居中最著名的也许是列夫·托尔斯泰庄园——亚斯纳亚-波良纳。亚斯纳亚-波良纳在俄语里被称为“明亮的林中空地”。1910年深秋的一天,托尔斯泰悄然告别了这座美丽的庄园。几天之后,患上肺炎的托尔斯泰在临近图拉的梁赞州一个偏僻的小车站——阿斯塔堡站去世。按照他的遗愿,家人将他安葬在庄园深处的密林中,墓地极简朴,这正是他宁愿放弃贵族式生活和身份的那种意愿的思想表达。墓就建在通往森林深处一条小径旁的一棵大树下,没有墓地通常所有的碑刻、雕塑,只有一个平地隆起的呈棺木状的小土丘,密密地覆盖有青草。墓前甚至连一个最简单的木制十字架也没有。大森林中的一抔黄土、一片青草,是这位文学大师最好的归宿。
文学家的博物馆也并非仅仅是故居、庄园这样的存在。英国著名的历史小说家和诗人沃尔特·司各特的纪念地是建于1844年的司各特纪念塔。司各特开创了欧洲历史小说之先河,被尊为“历史小说之父”,更享有“苏格兰之魂”的美誉。狄更斯、巴尔扎克、普希金、库柏等一大批世界文学大师都曾受到过他的影响。马克思在患重病时甚至说,可以停止工作,但不能停止阅读司各特的小说。司各特纪念塔高61.11米,是典型的哥特式建筑,四座小型尖塔拱卫着中央高塔,高塔底部四方都是拱门。拱门上方环绕塔身的,是根据司各特作品中的64位主人公雕成的雕塑。正中白色大理石的司各特雕像,雕像身穿长袍,双手扶着膝上一本打开的书,目光忧郁地望向前方。
1905年,司各特1819年出版的长篇小说《艾凡赫》引入中国,是由林纾和魏易用文言文翻译的,书名改为《撒克逊劫后英雄略》。此后这部小说被几次翻译和改写,旧上海虹口区有一条路就叫司各特路,可见司各特的作品对早期中国看世界的影响。司各特说过:“春天的太阳,甚至给那最卑微的小花也注入了新的生命。”最卑微的生命,也一样配有灿烂的人生。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奥尔罕·帕慕克说:“我们应该在博物馆展览我们的人性……人民应该学会欣赏自己的人生。”所以,在我看来,博物馆的藏品不仅仅是历史的印迹,它也是人类精神的高塔,给我们恒久的目标与希望,并永远屹立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