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
一封突如其来的追思会邀请函拉开《新生》这部剧的序幕,5个不同背景的人物因此聚集到一起:女儿被害的煤矿老板,遭受背叛的金融高官,情感被骗的财务总监,断送纯真的妙龄少女,略带神秘的报刊记者。风雨交加的夜晚,他们在别墅昏暗的地下室里拼凑出他们所认识的“费可”的“多面人生”。他是家境优渥的乘龙快婿,是一拍即合的兄弟好友,是风度翩翩的男友伴侣,是书香门第的优秀学生。
然而,随着情节推进,每个人迫于游船无法靠岸的威胁,不得不吐露了真相,揭开了故事截然相反的一面:煤矿老板陈树发为了攀附关系逼迫女儿,金融高层程浩为了内幕交易被骗家财,财务总监苏倩为了情感需求挪用资金,旧日女友张萱为了一己私欲满口谎言。看似精心设计的熟人骗局里,破绽有迹可循,而每个受骗者却在关键的选择节点因为贪念步步坠入深渊。
《新生》一共10集,剧集前半段以一集一人一段主观描述被骗史为主线,融合了“罗生门”“暴风雪山庄”等经典戏剧模式,剧集后半段又直击主角人物的贪猥无厌,以此探察人性的暗面幽微。在环环相扣的剧情安排之上,《新生》还在人性的迷宫里与观众共同寻找现实出口,以此警醒观众,引人深思。
《道德经》中有一句名言:“罪莫大于可欲,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贪念就像是古希腊神话里的海峡女巫,用歌声诱惑着每一只路过的船舶,沉迷其中,最终触礁沉没。山东曲阜三孔之一的孔府前上房正面有一面贪壁,立在宅内必经之路,壁上画着一个状似麒麟的动物,名叫“贪”,是贪婪之兽。传说中的贪婪之兽,是天界的神兽,怪诞凶恶,生性饕餮,能吞金银财宝,尽管在它的脚下和周围全是宝物,连“八仙”的宝贝都为它所有,但它并不满足,还想吃掉太阳,最终落海而死。孔府便将贪兽画于此处,意在警醒后世子孙“戒除贪欲”。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头被压制的贪婪之兽,若难敌诱饵勾引,便会露出青面獠牙,欲气吞万物,但物欲的贪念却是从来难以被满足。
物欲贪念便是熟人诈骗中最常借势的一种。不同于以往的陌生人诈骗以一时利益为诱饵,熟人诈骗往往“放长线钓大鱼”,循序渐进地从相遇、相识、相知发展到相信,在相处过程中准确抓住所暴露的人性弱点,再适时抛出诱饵,这一钓,便是倾家荡产。
物欲贪念之外还有精神贪念,精神上的贪婪更是无尽的,正如苏格拉底所说:“欲望是无止境的,贪婪是无底洞的。”财务总监苏倩不满足于情感空虚,隐瞒已婚事实,跨越道德底线,沉溺于年轻阳光的费可所带来的情感满足,一面享受丈夫给予的户口和安逸生活,一面不愿放弃费可营造的浪漫约会,正是因其不愿舍弃贪念,才铤而走险挪用资金,最终锒铛入狱。而费可在人性交互的辗转里,悉心洞察了煤矿老板对资源、财富、阶层跃迁的渴望,金融高管对“白手套”交易跃跃欲试的私念,财务总监对婚外感情不愿舍弃的满足,他们对金钱、名利、性的贪婪,驱使他们忽略了诸多不合理的细节,听信了破绽重重信口而来的谎言,从而落入费可的骗局。费可只是拂过欲望的一阵风,轻轻煽动几下,他们内心蠢蠢欲动的小星火随即燎原。
“贪字近乎贫,婪字近乎焚。”“贪”与“贫”二字之间字形相近,其中关联蕴含的哲理也发人深省。“贪”字的一点,若过长便变为一撇,就是“贫”,贪心过头则财空,“贫”字中间有一“刀”,意为人若求财,切记莫触法纪之刀,要心存敬畏和警戒。“贪”若过了头,就是一无所有的“贫”,唐代文学家柳宗元曾写过一篇《蝜蝂传》的寓言作品,文章描写了小虫蝜蝂的生态,突出“善负物”“喜爬高”这两个特性,“见菜就往篮子里剜”,即使背负的东西到了极点,仍然“苟能行,又持取如故”,加之好往上爬,最终仰翻坠地而死。
柳宗元对此还写了一段评论,将“今世之嗜取者”与蝜蝂作比较,刻画出他们聚敛资财、贪婪成性、好往上爬、至死不悟的丑态:“今世之嗜取者,遇货不避,以厚其室,不知为己累也,唯恐其不积。及其怠而踬也,黜弃之,迁徙之,亦以病矣。苟能起,又不艾。日思高其位,大其禄,而贪取滋甚,以近于危坠,观前之死亡,不知戒。虽其形魁然大者也,其名人也,而智则小虫也。亦足哀夫!”这些千古传诵的道理,时至今日仍是至理名言,警示着世人“贪字头上一把刀”。
《新生》改编自悬疑小说《费可的晚宴》,在还原小说情节的基础上又增加了更耐人寻味的片段,不仅从受骗者的回忆角度拼凑出费可的人生,还从记者何姗、往日女友张萱以及费可本人的角度,揭露了成绩优异的“天才学生”李泽瑞是如何步步沦落为混迹社会的费可,他所经历的高考替考、遭遇勒索、朋友嘲笑将他推入深渊,引起观众在原著小说之外对人性的更多思考。
关于诈骗题材的影视作品,导演申奥首部曝光境外网络诈骗全产业链内幕的《孤注一掷》就曾轰动一时。不同于《孤注一掷》中聚焦境外诈骗话题和诈骗者、受骗者两个角度的叙事,电视剧《新生》拿到了人性这道能翻越文化壁垒的通关密码,在宣传严防“熟人诈骗”之余,还从道德、选择和正义等方面揭露骗局中受骗者的人性弱点,呈现出骗局背后让人忍不住跳进陷阱的欲望本身。《孤注一掷》中有一句经典的台词:“人有两颗心,一颗是贪心,一颗是不甘心。”境外诈骗的破局,在于心中的道道防线,而人们心中的贪念,却难有破局之术。
主人公费可的名字来源于英语单词“fake”,也是他以学生身份混入大学论坛时的网名,中文含义是假货、赝品、冒充者,恰好在剧中形成了巧妙的暗喻。他是虚假的化身,也是受骗者贪欲的放大镜,放大了受骗者对财富积累、阶层跨越、情感需求的无底渴望。《新生》的宣传海报上是一个由翻滚海浪形成的巨大问号,海岛、游船和浪花在静谧幽深的蓝色中隐约勾勒出一张侧脸,就像复杂的人性一样深邃遐想,正如导演在采访中谈到的那样:“一种奇观是物理层面上的视觉呈现,另一种,便是社会的复杂、人性的幽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