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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大镜
邂逅不一样的江湖
2024-12-16 11:28:00  来源:检察日报

  金庸笔下的江湖世界,有剑胆琴心、侠骨柔情,更有历史过往、社会风情,我们时常沉迷江湖历史里的热血故事,却往往忽略历史江湖里的鲜活人间。宋史研究者吴钩所著的《细读金庸:一部严肃的古代社会史》,是一部从历史视角解读金庸的新作。全书以金庸武侠小说中部分细节为切入点,从服饰美食到婚恋习俗,从武器武功到社会制度,对古代社会生活的多个侧面进行系统考证,呈现了大历史背景下人物的生活日常。

  “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金庸创作的武侠作品,总是将武侠传说熔铸在真实的历史背景里,可小说毕竟是虚构的艺术,侠客们的生活距离我们仍十分遥远。当我们从历史的视角走进侠客生活的社会背景,条分缕析他们的衣食住行,所见不再是成年人的童话,而是人物最真实的一面。

  酒,是侠客行走江湖的伴侣,金庸小说不乏善饮的豪侠,乔峰豪饮四十碗酒而不醉,而令狐冲却时常酩酊大醉,究竟是两者酒量相差悬殊,还是所饮之酒藏有玄机?作者沿着酿酒历史发展的时间轴,从酿酒原料、酿造技术、酒品度数等方面进行解读,分析出乔峰在宋朝所喝的是未经蒸馏的低度黄酒,而令狐冲在明朝所喝的是经过蒸馏的高度白酒,两者的酒量并不具有可比性。

  一篇《杨过如何剪指甲》,作者并没有紧盯独臂的杨过单身十几年如何剪指甲的问题不放,而是从古人剪指甲的工具发展历程进行阐述,从汉代起源的交股剪刀发展到五代后的双股剪,从女性梳妆盒内的剪子到士大夫文具匣内的刀锉,从专业修面修甲的刀镊工到古人修剪指甲的观念,呈现出一幅真实而接地气的古人生活图景。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武侠世界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侠客,他们“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似乎不受任何法律制度的约束,只受侠义精神的感召,但这仅仅是人们的想象。如果剥去金庸武侠小说的外衣,可以发现,与侠客们生活在同一时代的人们,从未脱离制度的约束和风俗的影响。郭靖和黄蓉是金庸小说里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书中有郭靖和欧阳克同时向黄药师提亲,洪七公指出欧阳锋没找媒人而不符合礼制的细节描写。作者以此为引,深入分析宋代婚姻制度规定,并援引文人笔记、世情小说等的记载,还原宋代婚姻缔结礼俗程序、仪式等鲜为人知的一面。颇有意味的是,作者指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传统,并不是指新人没有自主权,只能屈从父母摆布的包办婚姻,而是缔结婚姻必须履行的一道程序而已。串联起作者所写的后续五篇文章,擘画出古人婚姻和生育的生活场景。

  仗剑走天涯,江湖的最大特点便是流动性,即允许人口的自由流动,否则怎么走江湖?秦汉至隋唐,就有限制流动性、禁止人口自由流动的社会制度,叫“过所”。简单来说,就是人们不能私自出远门。实在要出远门的,要先跟有关部门申请一张“过所”,要说清楚你出门做什么、去多长时间、什么时候回来、你不在的时候谁给你承担赋役等等。基层单位逐级上报,签字批准,“过所”才能拿到手。“过所”上会注明持有人的姓名、身份、年龄、所携带随员的身份与人数、所携带财物数目、往返的地点等等。政府会在各个关卡勘验,没有携带“过所”出关的人,会被当场问罪。

  明代就更加可怕了,这个充斥着锦衣卫和西厂东厂公公的时代,根本不适合江湖侠客与绿林好汉生存。明初,朱元璋颁布法令,要求士农工商四民都必须固守本业,农民老老实实待在农田上,不可脱离农业生产。弃耕从商是被禁止的,农民也不准脱离原籍地,每天的活动范围都应该控制在一两里之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即便碰上饥荒,逃荒外出,官府也有责任将他们遣送回原籍。实在需要出门的,就跟汉唐一样,办个“路引”。擅自出远门,后果很严重,轻则打板子,重则充军、处死。南京修建了一座“逍遥楼”,但凡市井中有下棋的、养鸟的、游手好闲的,都会被抓起来,关入逍遥楼,不送水不送食,让他“逍遥”个够……

  这种限制措施宋代就松懈多了。宋代只有类似身份证一样的东西,走州过县都是自由的。而且宋代的坊市空前繁荣,人们沿河设市,临街开铺,到处都是繁华而杂乱的商业街。有了坊市与自由,江湖就形成了。宋代为江湖人士创造了生存的空间,不管是“月黑风高杀人夜”,还是“夜深灯火上樊楼”,江湖中适合在夜晚发生的事情都可以在宋代实现。

  作者写郭靖、黄蓉,也写韦小宝、乔峰,以郭靖第一次请黄蓉吃饭的花销、江湖门派的经济收入等故事情节,分析古代经济社会状况,从江湖社会的形成、大侠带刀犯不犯法等角度分析解读古代社会制度和武器武功,让我们从历史的角度,在社会生活细节里邂逅一个别开生面的江湖世界。

  江湖里,人世间。《细读金庸:一部严肃的古代社会史》一书让我们对江湖侠客的了解更进一步,对真实的历史认知更深一层,更在历史细节中邂逅不一样的武侠江湖。而当我们再度阅读金庸武侠小说时,不妨换个视角,将“侠”放置于当下的语境之中汲取新的力量。

  编辑:吴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