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店和猫,一向就是一种绝配
曹雪芹故居中的“芹圃学坊”
“砖读空间”读书邀请
拥有一家旧书店40年的老人。修补残缺的旧书,他就拥有了整个世界。
“书店是书的殿堂,是知识和灵感无可替代的宝库。书店还是爱书之人聚会、相遇、交流思想的场所。这种舞台般的现场感,正是当今网络时代应该重视的。”这句话是一家著名书店的主人的话。每当走进一家书店,我都会想起这句话中的定义:“舞台般的现场感。”
周末那天走进“言又几”书店,叫一杯咖啡,斜倚在沙发上,看人来人往,亲密关系的轻声絮语,陌生关系的隔阂与谦让——偶尔这种隔阂会被打破,大多是因为看见同一本书的惊喜和会心一笑。所以书店是适合拍室内剧的地方,比如《布莱克书店》,书店的主人布莱克经营书店有一搭没一搭的懒散,手上却总捧着本书,损人时往往引经据典。他对那种买书回去装样子的顾客,一本正经怼回去的样子,看过的人不禁哑然失笑。看看这段经典的台词——
顾客:那些书?多少钱?那些皮制封面的书……
布莱克:那是狄更斯的文集,查尔斯·狄更斯。
顾客:它们是真皮的吗?
布莱克:它们是真的狄更斯。
顾客:我必须知道它们是不是真皮的,它们要和我家里的沙发相配,我家的其他东西都是真皮的!我给你两百英镑……
布莱克:你的英镑是真皮的吗?
顾客:不是。
布莱克:对不起,真皮的英镑才能跟我的钱包相配。下一个。
一
正阳书局的猫咪4岁了。那天去书局,看见它躺在南厢房的书屋里,依然是那副慵懒的模样。某年夏天的时候,我曾经窝在书局外的茶座里看书,这只猫昂首挺胸地走了过去,然后也找一个地方趴着,打个哈欠就半睡半醒地瞅着这个世界。
很多书店都有猫,而且大多是流浪猫,因为书店主人的收留,从此就留了下来。成都的“再书房”就有6只猫,都是收养的。所以“再书房”声称世界上只有两种猫:猫和书店猫。这家书店的文宣是这么写的:二十世纪伟大的作家海明威有着“文坛硬汉”的形象,但他也是一个疯狂的爱猫者。“猫是最善良最忠诚的伙伴,养了一只猫,就会再养一只!”数量最多的时候,海明威养了34只猫。文人与猫,猫与书,书与书店的相逢,都是缘分。有人夸张地说,书店猫是家养宠物的最高级别,因为在这里,全是自由,去与留都是自己的选择……
我记得杭州的“吾南书舍”也是有猫的,一只加菲猫。不过除了猫之外,书店的美食也让人垂涎欲滴。我们留意一家书店,除了书之外,如果饮品和甜品能给我们意外惊喜,那么我们流连的时间会更长。
读到过一篇题目很夸张的文章《有猫的书店,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地方》,文章描述:香港的森记书局,经营了30多年。1982年,接手书店不久的陈小姐,发现店里有老鼠,她不得不向管理员求助,“刚好,管理员就在楼梯上捡到一只流浪猫”……陈小姐经手照顾的流浪猫至少有七八百只。有人捡到被遗弃的小猫或者病猫,就会送来森记,等它们长到半岁、恢复健康,陈小姐就会帮它们找到合适的领养者,而森记一共住过28只猫。
有的书店干脆命名为“猫咪咖啡书店”“猫的天空之城”……“猫咪咖啡书店”开业之日,20多只猫成了闲庭信步的傲娇店员,却让这家书店创下顾客排队三小时才能进场的记录。
如圣殿一般赫赫有名的巴黎莎士比亚书店里也有猫,大部分都叫Kitty,或许是书店主人懒得再给猫起别的名字?我后来才知道,莎士比亚书店那只换来换去却永远都叫Kitty的猫,来自于《安妮日记》中安妮的好友Kitty……
大概因为猫散漫的样子非常适合读书人的心态与形态吧,所以书店和猫,一向是一种绝配。
二
在有关书店的影视作品中,最钟情于中国台湾出品的《书店里的影像诗》。这片子是侯季然导演为偶像剧《巷弄里的那家书店》拍摄的衍生品,作品以纪录片的形式记录了全台湾共80家独立书店的样貌,每集只有3分钟。
春成书店是台湾最南端的书店。这里曾经是一间杂货铺,在交通闭塞通讯不发达的过去,杂货铺就是信息的集散地。而杂货铺被时代淘汰之后,这里建成了一家书店——春成书店屹立16年,书店主人一边卖书一边收集和保护当地的民谣。一座小镇的记忆与歌唱,就这样融汇在每一张布满字迹的纸上。
Zeelandia是大航海时代荷兰人来到台湾建城时,给台湾取的名字。这家书店以台湾第一次走入世界的名字命名,收藏有关旅行的一切。书店女老板去过世界上很多地方,但是“我旅行出门,那些出走啊,那些流浪,最后,其实最开心的那个目的地,永远是回家”。
建在社区里的南坎1567小书店不仅卖书,社区里的妈妈们经常跑来唠家常,村长临时抱佛脚来找书写演讲稿,诗人会偶尔写一首诗词小品贴在书店里,而热爱绘画的居民们一起创作了南坎的“清明上河图”——居民们把街上的故事讲给画家听,画家就画下来,画在书店的墙上。书店老板说她要用书店“重拾人与人之间的活动”。每当夜晚来临,社区的灯光逐渐熄灭,仅有书店在黑暗里发光……
80家书店,80种不同的人生和际遇。尽管这些书店的主人没有世俗的成功和风光,但他们无一例外都喜欢书,喜欢黑暗中的那一束光,并且对所有的生灵充满了慈悲心。
导演的拍摄手法非常独到。《时光书店》这一集,镜头始终固定在书店外拍摄书店门口的人流和车流。人们来到这里,又离开这里,只有这座书店在时间的河流中静默不动。
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小小的“小间书菜”,是一家建在水田中央的书店,书店老板是从城市辞职的年轻人。她说过腻了都市的快节奏生活,她向往的人生只是煮菜看书。
书店里的桌椅和许多小物件都是书店老板的丈夫自己手工做的,书店里还专门为他的木工爱好开辟了一个专栏,专门贩卖与木工有关的书籍。专栏的名字叫“做木工是我先生的兴趣”。
既卖好书,又卖新鲜的蔬菜。他们还说,希望乡亲们以书换菜,一本二手书,换几把新鲜蔬菜。“小间书菜”有很多文学、诗集、旅行、童话的书,而那些理财金融类书往往会被委婉谢绝。这正如影片中所说的,人生的物质空间小小一间便足够,“物欲的最小量化”,才可遇见“心理层面空间的最大量化”。
这是我唯一想开的一家书店。
三
用书来换菜不算最“奇葩”的。因为想要保护一棵古老的芒果树,黄禹铭开了一家名为“伊圣诗私房书柜”的小书店。他的理由很简单:“开书店就够浪漫了,已经浪漫得不切实际了。如果开书店的同时还拯救了一棵老树,那将是浪漫得很幸福的事。”
我们在这棵参天大树上看到树身的伤痕累累,那是过去电线的缠绕造成的伤害。自从有了“伊圣诗私房书柜”,电线被拆除,芒果树被黄禹铭小心地保护了起来。
而坐落于砖塔胡同的正阳书局及其“砖读空间”,肩负着保护元代万松老人塔的重任。其实砖塔胡同之名,正来自于这座千年万松老人塔,而小院里“砖读空间”是北京首个非营利性公共阅读空间。在还没有读书之前,我们已经读到了一座城市过去的模样。
“鼹书”如果用繁体字来写,就成了“鼹書”,恍眼看上去就像“鼹鼠”。没错,“鼹书”的吉祥物就是鼹鼠——小小的书店门脸挂着的木头牌子上写着“鼹書”两个字,还画着一只小鼹鼠捧着书的痴萌样。“鼹书”把淘来的旧书进行重新修复、装帧,让我想到中国古代文人敬惜字纸的传统。《燕京旧俗志》就断然称:“污践字纸……几乎与不敬神佛、不孝父母同科罪。”文字是圣贤心血,也是树木精华,出一本没有价值的书,甚至误导读者的书,是乱砍滥伐。所以很多开书店的人,都至少是半个环保主义者。
据说北京最小的书店是豆瓣书店,一篇文章写道:“四壁都是书,中间两组E型架和一张书桌,就是铺面的全部……(屋里)刚够一个人起起蹲蹲地挑书,再来多一个人——对不起,转不开身了。”曾在黔东见过一家只有二三十平米的书店,书店主人是一位戴着眼镜的年轻人,邋邋遢遢的样子,但是书架和书都很干净。书架上的书都是哲学书,我记得其中一本是《第一本哲学漫画书:尼采的哲学思想》,书的腰封上写着:“人人都能看懂的尼采哲学漫画书”。走出书店的时候,看见年轻人在跟一个挑担的老农在台阶上席地而坐,他们气定神闲的样子让人不忍心打扰。
但其实更小的书店在日本东京,店名“一室一册·森冈书店”,意思是“一间房,一本书”。森冈书店每周会精心挑选出一本好书在店内售卖,读者没有挑选的余地,他们只能买或不买,但通常情况下,踏入书店的人,走的时候都会带走这本书。而每周围绕这本书,书店都会构建一个相关主题,策划一系列与这本书有关的展览、活动、对话。读一本好书是要读透的,不能浮皮潦草。
这些书店都留下了强烈的个人印迹和偏好,他们以这样的偏好来选择自己喜欢的书籍。但是如果我们读过那本著名的《书店时光》就知道,世界上的很多大型书店里,店员都有替书店选书的自由。这样的模式,被称为“书店民主”。作家布兹比有过17年的书店职员经历,他这样的店员已经成了书店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所以不奇怪的是,他的《书店的灯光》一直在很多读书人心中闪烁不灭。
董桥先生说:“爱书爱纸的人,等于迷恋天上的月亮。”他还说:“书店再小还是书店,是网络时代一座风雨长亭,凝望疲敝的人文古道,难舍劫后的万卷斜阳。”
如果我们读过《书店的灯光》,读过《莎士比亚书店》,那我们一定也知道,这些小小的书店不像那些伟大的书店所具有的荣光,比如巴黎的莎士比亚书店成就了乔伊斯的《尤利西斯》,旧金山的城市之光书店成就了金斯伯格的《嚎叫》,就像电影《天才捕手》中伟大的编辑麦克斯·珀金斯发现了托马斯·沃尔夫、菲兹杰拉德、海明威,但是这些小小书店中的人们,却一样活出了一分尊严、满足和怡然自得。
(摄影 龙平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