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故居,留下忧伤,走不出人生的悲欢离合。
多年前,读着辛稼轩的“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不知道何谓“愁”?读着苏东坡的“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也不知道此事为何难以周全。
走近故居,看着金黄色的牌子上赫然写着“陈文增故居”几个大字,才发现这个承载着我美好童年的地方,如今却载不动我的许多愁。
故居已有20多年没有修葺了,杂乱的碎石与野草,让人有一种荒芜之感。院子里的树木也没有人照看,如今只剩下两棵石榴树、一棵梨树和杏树,还有角落里孤单单的一株野槐。盛夏季节,随处可以看到散落的杏子,我捡起一颗含在嘴里,试图找回童年的味道。站在杏树底下,我仿佛看到了父亲高举着我摘杏子的场景,也仿佛听到了父亲正高呼着我的名字为我加油。
我的父亲陈文增,生于斯,长于斯。在这个平凡的小院里留下了不平凡的故事。父亲以书法为名,早年在“凿壁借光”故事的影响下,自名书斋“凿壁堂”,刻苦练习书法,不畏艰难。后因书法加入到恢复定窑的队伍中,进而以此为事业,披荆斩棘,历尽坎坷,恢复失传800年之绝技,振兴中国历史名窑之遗产,创造震惊中外之“瓷、诗、书三联艺术”。正是这个小院孕育了父亲非凡的事业和惊人的成就,它的存在,无不充满令人奋进的激情。
漫步在院落中,沉浸于童年时,回忆着我的父亲。然而我并没有释然的轻松,我无法释然,小院载不动我的忧伤。因为父亲走了。他在事业的盛年带着多少遗憾和多么的不舍走了。我读不懂东坡的悲欢离合,因为那时我的亲人还健在。当我跪在父亲灵前哭泣,当我抚摸父亲脸颊送他最后一程时,我才发现我是彻彻底底的俗世中人,我无法逃离生死离别的痛苦而逍遥于方外,亦无法忘却人事变迁的沧桑而看空一切。达观洒落的苏子尚不能免俗,我又焉能走得出人生的悲欢离合。
月亮只是一物,它何曾有过情感?故居也是一物,自然也没有情感。它们之所以有情,是投射了我的情。因为这无情之物,阅尽了世运冷暖而无动于衷,才令我们有情之人唏嘘感慨,不胜叹息。李易安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时移世变,物是人非,自古以来,睹物最易动人心弦,伤人心绪。
走出故居,回首残破的墙体,看到绿荫在阳光的映衬下,斑驳多姿,闪耀着朴素而自然的美。故居虽无周边房屋之华丽与高大,但也绝不失内敛和隐秀。它的风格像父亲一样,和善低调,洋溢着刚毅与大气。因为父亲,它的存在变得有意义;因为它的存在,我的忧伤有了寄托。
走过故居,走不出人生的悲欢离合,那就暂将我的忧伤留下吧。(作者:陈博涵,系文学博士,现任职于中国国学研究与交流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