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洞里击节而歌
2018-07-20 09:08:00  来源:检察日报

   

  电影《死亡诗社》手绘海报

  威尔顿预备学院,一个因升学率而闻名的学校,作为其毕业班的学生,理想就是升入名校。新学期伊始,文学老师约翰·基汀(罗宾·威廉姆斯饰)的到来如同一阵春风。一反传统名校的严肃刻板,他带学生们在校史楼内聆听死亡的声音,反思生的意义;让男生们在绿茵场上宣读自己的理想,甚至,鼓励学生站在课桌上,用新的视角俯瞰世界。基汀自由发散式的哲学思维让学生内心产生强烈的共鸣,他们渐渐学会自己思考与求索,勇敢地追问人生的路途,甚至违反禁忌,成立“死亡诗社”,在山洞里击节而歌……这是电影《死亡诗社》中的特异情节。

  考名校赚大钱,这种精致的利己主义并非哪一个国家所独有。影片中尼尔的父亲也和任何一个国度的普通家长一样,望子成龙,扼杀他的表演兴趣,逼他好好学习,以后上哈佛医学院,结果儿子却郁郁寡欢,最终开枪自杀。这一幕,或许我们并不陌生,近期的印度电影《起跑线》抨击与嘲讽的是同一类问题。这也很容易让人想起《放牛班的春天》,同样是一所固守陈规的学校,一名反传统的一腔热血的教师和一群青春激昂的孩子。实用主义泛滥的现当代社会,社会和家庭往往把人设计塑造成符合现实所用的人,学生不过是送进来输出去的流水线加工产品。这样的教育不是要让人们去改造世界,而是要教会人们习惯了被世界改造。

  “……然后我有了信仰/然后我有了想象/我被他们沉迷的嘲笑所感染/然后我看见刚果河/在黑土地上流过/在森林中划下一道金色的沟壑。”“我步入丛林/因为我希望生活得有意义/我希望活得深刻/汲取生命中所有的精华/把非生命的一切都击溃/以免让我在生命终结时/发现自己从来没有活过!”恰如其名,诗歌是影片的一大重要组成元素。正是诗歌本身所具有的独特魅力方才使得基汀老师有了帮助学生们独立思考、追求自由、获得勇气的助燃剂。影片中众多人物在阅读中大量引用了惠特曼等大诗人的诗句,让人惊奇的是,这些原本晦涩的诗句并未扰乱掉影片整体的节奏,也并未让影片充满了过于浓重的文艺味。而且,大量诗句的出现犹如锦上添花,这不仅使诗歌净化心灵的作用被很好地呈现,也使得影片更加充实与耐看。

  “腹有诗书气自华”,诗意的生活不仅是一幅念兹在兹的梦中之境,更是拥有独立品格的象征。所以,基汀会让学生大声地喊出:“我是我自己的船长!”这是诗歌的激情与哲理。

  《啊,船长,我的船长》是诗人惠特曼为悼念林肯总统写下的著名诗篇。诗中运用了比喻和象征的手法,把维护国家的统一和废奴斗争比作一段艰险的航程。而在电影里基汀正是带领大家踏上一段挣脱束缚的反传统之路。这首诗也暗示了影片结尾基汀的离开——而在原著中他也的确死了。原著故事的结尾,佩里先生控告基汀毒害了尼尔的心灵,要求学校赔偿物质上和精神上的损失。托德和其他死亡诗社的成员联合起来为基汀老师进行辩护。此时身患白血病的基汀病情日益严重,孩子们也被留校察看,最终基汀死于白血病……

  爱默生在给惠特曼的信中写道,“……这本书(草叶集)给我的实感又是明确无疑的。它的最大优点就是加强和鼓舞人们的信心。”“死亡诗社”的“死亡”与“重生”主题,正契合惠特曼的诗句:“当我活着时,我要作生命的主宰,而不作它的奴隶。”它也让我们想起惠特曼的那句振聋发聩的诗句:“站在世界屋脊上,我喊出我野性的狂叫。”

  “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诗强说愁”,这群青春少年的烦恼,恰在于学校教育的枯燥死板,教课书上的教条主义,父母家长的唯我独尊,这一切都是他们急需挣脱的篱笆。然而,叛逆期的内心冲突,最易让他们随意发泄和挥霍情绪与时光。如何循循善诱,成为每一个教育者应该认真思索与应对的课题。然后,当把他们引入健康、积极的轨道时,这群青春少年的梦想又可能是幼稚的易碎品,然而扬帆起航的初心会伴随他们一生,或许会让某一天的“油腻”之后回眸,让自己羞惭与反省。更别忘了:“年少是诗”。这四个字似乎在说,过了年少就会丢掉“诗心”。意大利作家艾柯甚至开玩笑地宣称:好的诗人在18岁的时候便把诗歌的灵感全部烧光了。影片中一群尽情燃烧诗歌激情的年轻人,不仅是反抗教育流水线的叛逆者,更是未来的生活中回归人之为人、学会尊重权利的捍卫者。而作为教师的基汀却证明了,拥有一颗少年心更加迷人。

  所以我们最终明白了,在这部电影中,诗歌只是一个象征,也是一种媒介。其实也可以是音乐、绘画甚至运动,它们让自由的心性有了寄托,是打开心灵之门的钥匙。

  “一个人读诗越多,他就越难容忍各种各样的冗长,无论是在政治或哲学话语中,还是在历史、社会学科或小说艺术中。散文中的好风格,从来都是诗歌语汇之精确、速度和密度的人质。作为墓志铭和警句的孩子,诗歌是充满想象的,是通向任何一个可想象之物的捷径,对于散文而言,诗歌是一个伟大的训导者。”约瑟夫·布罗茨基在《小于一》中这样描述诗歌的意义。

  诗人也是思想者。这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把阅读俄语经典诗人普希金、莱蒙托夫、叶赛宁、阿赫玛托娃、帕斯捷尔纳克、茨维塔耶娃等等,作为自己思想永不枯竭的源泉。在他流亡期间,他大量阅读了诗人庞德、弗罗斯特、奥登、希卡瓦菲斯、蒙塔莱等人的作品,以及浩如烟海的哲学论著……

  另一位伟大的诗人里尔克说过:“当灵魂失去庙宇,雨水就会滴在心上。”诗歌是生活的、情感的,但是深邃的诗歌更是生命意义和哲学意义上的。台湾诗人许悔之说过,“诗心”之所以丧失,是因为要“长大”,慢慢被消磨,比如在职场中要妥协、犬儒,最后难以保有自我。“诗让人相信世界可以变得不一样……即便是反抗者的诗,他们不也都希望世界变得更好吗?”

  同为60后的诗人鸿鸿也说,现在“处处有烽火、不义……阶级倾轧,晚期资本主义的率兽食人。无论身处盛世或乱世、主流或边缘,写作者都应当捍卫生活与生存的价值”。这,正是《死亡诗社》的意义所在。

  
  编辑:边圆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