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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大镜
岁月那条河
2018-07-26 09:57:00  来源:中国纪检监察报

  儿时,生活过的香山农场,有一条小河,我至今叫不上它的名字。它从科尔沁草原深处的罕山脚下流淌而来,曲曲弯弯的,晶晶亮亮的,一天一天在我眼前静静流过。它既不深,也不宽,但却很长。我问过妈妈,小河的水去哪儿了?妈妈说,汇入大河,流向大海了。

  后来,我随父母搬回了城市,睡梦里,时不时还会出现和小伙伴光着小脚丫,用挖野菜用的小竹篮在小河里捞鱼的场景,醒来就缠着父母要回小河边去玩。

  长大后,许多往事都忘却了,唯有那条小河还在心里流淌。原来,岁月是有记忆的,生活中的小河流向了大海,记忆中的小河流向了心海。

  原以为这辈子无缘戴大学校徽了,不想,命运的小河突然间转了一个弯,让我在水面寻觅到希望的星光。四十年前,我脱下了工装,带着欣喜走进了大学校园。于是,我又想起了那条小河。

  大一放暑假,我特意回草原寻梦。走近那条小河,我在青草萋萋的小河边坐了好久好久。当年插队时,村边的那条小清河干涸了,而这条小河还在流淌。就像我们这一代人,经历了太多的风雨,但仍像这条小河没有断流,还在顽强地向大海进发。

  那是一个令人感怀的年代。恢复高考的信息像春风吹过来时,我还在毛纺厂里当电工。做了多年的大学梦,终于在夹缝中透出一线希望。考,还是不考,我犹豫过,纠结过。但求学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以至我不能不“铤而走险”,就像眼前的小河,宁可多转几道弯,也要努力流向远方。

  当我忐忑不安地报了名,却一点也兴奋不起来,见了熟人像做了亏心事似的,生怕人家提这茬儿。只念六年书便异想天开考大学,今天说起来,是有点天方夜谭,且不要说还要与老三届和新三届高中生一试高低了。

  十年积攒下的旧账已使成千上万考生卷入竞争的漩涡,金榜题名的概率也只有百分之几。那年高考在冬季,复习时间仅一个多月,加之班上忙,没复习时间,我只有利用晚上补习功课,吃过晚饭就匆忙蹬车去一位老师家补习数学,十点多钟回来,还要看一会儿其他科目的书,几乎搞得焦头烂额。我咬咬牙,还是挺过来了。高考发榜后,我的考分居然超大学本科录取线近20分。追溯远逝的青春年华,记忆的小河便会扬起回味悠长的浪花。

  我想,当年有多少和我一样的年轻人,凭借恢复高考的机遇改变了命运。于是,七七级这个响亮的名字才垂青了我,以及与我同样幸运的人们。这是当今中国值得骄傲的一个群体,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倾听到他们开拓未来,报效国家的铿锵足音。应当说,是恢复高考的战略决策,拉开了改革开放的序幕;是“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大讨论,掀动了改革开放的大潮;是全国科学大会的春风,呼唤来科学的春天。

  机遇像不定的季风,看不见,摸不到,却在不知不觉中光顾到我。恰如有位哲人所言:“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若与机遇失之交臂,就不要指望再把它寻找回来。但我想说,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是轻易就能碰到吗?对我来说,这是改变个人命运的机遇,对国家来说,这是改变中华民族命运的机遇!

  八年前,我应邀去天津滨海新区筹划撰写《滨海,光电交响曲》一书。为此,我数度往返于京津城际列车上,每一次来滨海,我的心灵都受到强烈震撼。滨海对我来说既熟悉又陌生。说其熟悉,是缘于它是继深圳、浦东之后,我国第三个经济增长极;说其陌生,是缘于先前我虽三次到过天津主城区,却从没来过滨海。可当我一脚踏进滨海,便立刻被这片充满生机与活力的热土所感染了。昔日的盐碱滩飞鸟难觅,草木不生,满目荒芜,而今取而代之的是高楼林立,柳绿花红,春色满园。

  一天晚饭后,我在朋友的陪伴下,从入住的泰达国际酒店出门,信步来到位于泰达广场南侧的垦荒犁纪念广场。朋友是本乡本土的塘沽人,向我讲述了邓小平1986年8月21日,来天津经济开发区视察的情景。当时这方圆百里还都是荒芜的盐碱滩头,别说树,连草都不长,远远看上去,白花花的一片,更不用说用电了。开发区办公条件极差,只好借用丹华自行车厂的食堂做会议室向小平同志汇报。汇报结束后,邓小平提笔写下“开发区大有希望”,撂笔后诙谐地说:“就这个容易(指题词),其他都不容易。”而今,邓小平题词的纪念碑就耸立在开发区广场上。

  朋友说:“刘老师,我说了,您也许还不相信,二十多年前,开发区范围内的年用电量,也不过几个照明灯泡的耗费,可如今却猛增到二十多亿千瓦时。”夜色下,我拾阶走到这座由汉白玉和黄锈石构建的石碑前,举目四望,遍是灯的世界,光的海洋,禁不住生出万般感慨,这如花似锦的一切,不就是对邓小平题词的最好诠释吗?

  我又想到草原那条小河。切莫低估了它的力量,无数条小河挽起臂膀,朝着一个方向奔流,就汇成了改革开放的狂澜。记得1992年,也是邓小平南方谈话的那一年,我在深圳蛇口出差半个多月。我惊异地发现,蛇口职工图书馆入夜座无虚席,许多打工妹在那里聚精会神地读书、记笔记。我驻足问一个穿戴时髦的打工妹:“打工辛苦吗?”

  她仰起带有几分稚气的娃娃脸说:“你去试试就知道了。我刚来那会儿,累得每晚回来都哭上一场。”

  “那你为啥还干呢?”我不解了。

  她笑着说:“乡下太穷了,在这累点,挣得也多,习惯了。”

  后来,我把这段对话收到散文《打工妹》中。我在文中曾满怀激情地写道:

  蛇口工业大道上流出一条五彩斑斓的河。她们晃动着飘逸的秀发,操着天南海北的方言,掀起笑的声浪竟掩住了深圳湾的涛声。她们来自何方?大巴山,洞庭湖,北大荒?昔日的农家姑娘,乡下少女毅然步出穷乡僻壤,汇集到南中国海的滩头,去经受商品大潮的洗礼。她们一夜之间长大了……

  岁月那条河就是这样流淌过来的,不舍昼夜,流年潺潺,留下了青春的漩涡,划出了人生的轨迹。多少年后,同样生活在科尔沁草原的词作家乔悟义写了首脍炙人口的歌《我是一条小河》:“没有大海的波澜壮阔/没有大江的气势磅礴/只有岁月激起的浪花朵朵/我是草原上的一条小河……”

  悟义兄是我的同龄人,也是成功的企业家。他想必和我有着同样的感受:流年婆娑,有多少往事擦肩而过,逝水滔滔,匆匆而去,有悲有喜,有苦有乐,有失有得,好在一路追赶春潮,虽未中流击水,也饱览了人间春色。(剑钧)

  编辑:边圆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