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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大镜
儿时的茅蔗
2018-12-07 09:08:00  来源:检察日报

  拿汤匙舀一匙茅蔗熬出的糖汁放进碗中,然后倒入适量开水冲化,随着热气便会飘出扑鼻的糖香。喝着糖水,思绪也滑向了与茅蔗有关的往事。

  记得孩提时,家庭经济拮据,父母没有多余的钱给我们买零食,冬日里除了与小伙伴到后山摘野果,也就剩下烤番薯和吃茅蔗了。

  茅蔗,甘蔗的一种,叶状如茅草,茎秆比拇指稍粗,身材高挑,在乐平是土生土长的品种,是榨糖水熬砂(红)糖的原料。立秋刚过,小河旁的沙地里的茅蔗仿佛与时光有个约定,自然而然的绿茫茫一片,随着河道蜿蜒着,密密麻麻地娉娉婷婷地立着。在秋风轻吻下,茅蔗羞得尾梢随风曼舞,纷飞轻柔如碧涛翻卷。

  闻到茅蔗的香味,我们这些小孩便会心神不定,哪怕在课间休息,也会与姐姐急急跑到自家地里,锋利的茅蔗叶在手上脸上划出一道道血痕,还是忍痛掰断茅蔗,撕掉蔗叶,痛快地咀嚼起来。在回校路上,都有被我吸干水分的茅蔗渣,嘴唇也是蒙蒙的一层甘蔗灰,像个小丑。对我来说,那就是珍馐美味,整个人都沉醉在茅蔗的寒甜味中,那是破旧时光里的美好。

  我们这点馋嘴的心事,早就被大人们看透。早晨母亲到菜园里摘菜,傍晚父亲收工时,都顺手掰几根茅蔗拿回家,任我们大快朵颐,直到牙累得咬不动为止。

  到了周末,我不顾寒风,早早地牵着牛,与小伙伴们向河边的茅蔗林走去。田野里的禾秆堆被厚厚的白霜覆盖,杂草凋零,唯独茅蔗安然矗立。

  有了我们的加入,河边的茅蔗林变得欢快起来。牛在岸边吃着草,而我们则把茅蔗林当成了捉迷藏的好场所。茅蔗一垄一垄的,排得整齐厚实,就像迷宫里的一堵堵墙。我们几个小孩躲进去,蹲在一块,很难被抓到。我们玩累了渴了就吃茅蔗,直到晌午才会罢休。

  到了霜降,成熟的甘蔗被霜一打,除了尾梢还是绿的,其余的蔗叶都变得枯黄。在生产队安排下,男人们左手把好茅蔗,右手从腰间拿出柴刀,只听“啪啪啪”,孤傲矜持的茅蔗一排排地顺势倒在垄旁,然后被成堆码放。接着,女人们手持镰刀,有说有笑地站在旁边削叶,削得只剩下光秃秃的茎秆为止。不一会儿,女人们的衣袖上全都是蔗灰,身边也堆起一小堆茅蔗。天冷得让我们发抖,可大人们却一边忙着,一边聊着,地里不时传来爽朗的笑声在空中回旋,如在浅浅的时光里尽情地妩媚。

  茅蔗成捆地推到在村南早已搭好的碾蔗场所。那时榨糖的方式相当老式,一人牵着水牛围着轱辘慢慢地转,另一人把茅蔗放进两个带齿轮粗圆木轱辘的夹缝里,两个轱辘相碾发出“呢呀呢呀”响声,蔗汁哗哗流进了木制腰盆里,另一边有人将香白的茅蔗渣从轱辘旁搂出,放到一边。

  腰盆里的蔗汁快要满时,牵牛的人便让牛停下来,有人舀汁放进水桶,再倒入大铁锅里。泥砌的灶下火苗熊熊,大锅里的糖浆冒着浓稠而滚圆的泡泡。糖水蒸发到一定时候,煎熬的糖水也慢慢变成金红色,糖的香甜味随着热气的升腾向周围弥漫开来。坐在教室的我们,闻到空中飘来的新鲜糖味,不停地咽口水,心事早就飞到碾蔗煎糖的地方了。

  放学了,我们便急急地向村南跑去。看水牛围着轱辘打圈,看蔗汁如何从轱辘里出来,看甘蔗水怎样变成红滋滋的蔗糖……按照大人的吩咐,我们站在离锅几米外的地方,一边取暖,一边看候糖师傅拿着一个大勺搅着锅里的糖水。候糖师傅是个老手,经验丰富,大勺一掂,看看糖从勺里流向锅里的糖是否打“灯笼”,就知道糖嫩不嫩、老不老。

  糖起锅之时就是给各家分糖的时候,看着师傅把还在勺里沸腾的红糖倒进缸里,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赶紧拿一截去好皮的茅蔗插进缸里,卷出半节柔绵的红糖,用舌头细细舔着,任糖的味道在舌尖萦绕蔓延,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留下今后几日在记忆里都抹不去的痕迹。

  如今分糖已经成为一段遥远的往事,河边的沙地已面目全非,现在只是各家各户在自家一小块地上种茅蔗。母亲还是一如既往地每年在家里熬糖,而童年里甜蜜的糖香依然潋滟在心上,覆盖在岁月的门槛上。

  编辑:边圆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