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年前最后一个大集，德刚背个大包，手里拿着单子，一路看一路买。

　　昨晚列完单子，德刚问母亲还有什么要买的。母亲说：“不少了，买多了也吃不了。”母亲一直情绪不高，德刚能理解。往年这时候负责置办年货是德刚的父亲，可今年春天父亲去世了。

　　德刚父亲死于急性心肌梗死。病来得急，人走得快，家人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办完丧事，德刚和母亲半年没回过神来。那段时间，街坊四邻都劝德刚母亲跟儿子到城里住，免得一个人在家伤心。德刚母亲不肯：“不用，他死了，没人跟我吵，日子更好过。”德刚知道，母亲这是气话，她只想守着这个家，这里一砖一瓦每件家什都是父亲置办的。

　　在德刚记忆里，父母确实总拌嘴。比如父亲爱吃菠菜拌豆皮，每次赶集都会买几张，母亲见了就生气：“你咋又买老蒋的豆皮？”“他家豆皮好吃行了吧。”“可我觉得不好吃。”“他家生活困难，供着两个孩子上学，老婆常年吃药。”“和你有关系吗？”……

　　买好菠菜，德刚不由自主地四下里瞄，一眼看到了老蒋。老蒋在一个角落里摆着摊子，也没多少人光顾。

　　德刚赶集回来，母亲一样一样收拾年货，收拾完好像有点失望：“你没买点豆皮？老蒋没去赶集？”“看见他了，没买，怕你不高兴。”“哪来那么多不高兴。他那豆皮咱也吃习惯了，突然不买就像缺点什么。”

　　德刚收拾了几样年货给舅舅家送去。舅舅问起家里的情况，德刚觉得母亲有点怪，就说起豆皮的事。舅舅叹道：“你娘啊，真是一言难尽。都这个岁数了，和你说说也无妨。你娘年轻时和老蒋好过，可你姥爷嫌他家太穷，人又老实，坚决不同意。后来你娘看老蒋日子过得不顺，心里不是味。你爹知道这层关系，就总买老蒋的豆皮，算是帮衬。你娘脸皮薄，怕你爹误会，才故意和他吵。”

　　从舅舅家出来，德刚又回到集上，老蒋的豆皮还有一大摞没卖完。“蒋叔，下了集麻烦你给我家送豆皮，十斤就行。”老蒋惊得站起来：“就你娘俩，吃不了吧？”

　　“里面有别人要的五斤，早说好了。”“哎哎，好，好！”

　　晚上，母亲说：“你真随你爹，花钱大手大脚的。”话虽如此，可德刚分明看到母亲的眉头舒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