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看守所那道爬满铁锈的门吱地一声打开,驻看守所检察室副主任张辉来到办公室,呷了一口茶杯里的淡茶,换上那套洗得发白的检察蓝制服,就急匆匆地带着他的“三件宝”——那个卷起边角的监室谈话记录本、一支笔,加上初入职场的我,一起盯着摄像头刷脸、登记,进了监区。这几乎是这些年来他一直坚持的雷打不动的例行动作。
“昨天七号监室的那个老王又要举报事情了,据民警反映,他敲了整整一下午的门,和监室的其他人又在闹矛盾……”这个老王是看守所里的老举报户儿了,实际上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就是想走出监室来发发闷气。尽管如此,老张还是不厌其烦,为他拉开那罐特意放在监区谈话室里的铁观音,抓上一把茶叶,认真冲泡好,把小茶杯放在老王面前。
“说吧,又和监室里的其他人闹不愉快了?”老张拿起笔,铺开谈话记录纸,开始了一上午耐心的聆听和劝导。老王犯的案子进入审查起诉阶段了,用在押人员的话来说,就是“过检”了,但由于退回补充侦查,一直迟迟没有开庭,老王不理解这些法律规定,心情一度跌入谷底,盼着早日送监,直到遇到了耐心的老张,他的状态才渐渐恢复正常。
太阳渐渐爬上了监区后的那片山顶,老张的蓝色检察衬衫也从笔挺笔挺,变成湿透粘在背上的湿衬衫。摆在老王面前的那杯茶水,也不知被他加了多少回水,他依然坐在谈话室的那把椅子上,气定神闲地和对方谈心,仔细地倾听对方的满腹牢骚。回监室的时候,老王心情平复了很多,和监室的人开始试着和平共处,像是吃了一粒定心丸。
送走老王,老张又带着我去查看发放在押人员午餐的餐车。看见发放给在押人员吃的午餐还冒着热气,荤素搭配,还有配汤,老张点了点头离开。
打开谈话室的门,一个敞亮整洁的小客厅映入眼帘。以前的驻所检察室,监区的谈话室一开门,一股霉味儿扑鼻而来,里面摆放的桌腿上、椅子上,还有窗户上都挂着一层厚厚的灰尘。那个门缝由于常年没有清洁,还长出来了几个彩色的蘑菇,让人看了都不想在这谈话室多待一分钟。自从老张来到驻所检察室以后,这里完全变了模样。老张特意找了个周末,花了一天时间,认认真真地做了一番清洁工作,还从家里带来了烧水壶、茶叶跟茶具,原本不咋样的谈话室变得有了点家里的感觉。
记得有一次照例巡视监区,老张和我看见有个骨瘦如柴的女在押人员小谢独自蜷缩在角落里,同监室的监友都不怎么理她,经过询问管教民警才知道,小谢那个星期一直在闹绝食。原来,进看守所以后,她思念女儿和儿子,很想见孩子们一面。尽管民警跟她解释过,按照法律规定,要等到法院判决以后才能会见家属,但是小谢对这些都不管不顾,想以绝食来达到目的……
老张了解到情况后,立即找到办案的基层检察院询问办案进度,得知她只是涉嫌比较轻微的犯罪,老张又风风火火来到法院向法官说明小谢目前在看守所的情况。做完这些工作之后,老张和我来到监室,打开谈话室的门,把小谢从监室里请到谈话室,端出茶水,耐心细致地劝慰她,告诉她不久就可以和孩子见面了,让她养好身体做好和小孩见面的准备,“你要这么闹下去,不吃不喝的,怎么见自己的孩子啊!”
一句话破开了小谢的心防,她吃下折腾了好几天以来的第一口热饭热汤。咽下米饭的时候,小谢端着碗的手颤抖着,眼睛里闪烁着泪光。后来,当法院的判决书送达时,她终于和她还在读高中的孩子见面了,她的大女儿向着老张深深地鞠了一躬。
春夏秋冬,每一个季节的每一天我们都不敢稍有懈怠。这几天入秋了,我们想起有一个冬天,嗖嗖的冷风从监室的窗户口往里直灌,我和老张巡监时发现,有在押人员带过来的铺盖卷儿破了几个洞,已经不能抵御严寒。老张赶忙联系到这位在押人员的律师,催促其家人把厚实的棉被和冬装送到看守所……老张对我说,这几天要跟看守所方面一起检查一下门窗……
走出监所的大门,西沉的太阳火红火红的,照得身子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