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因斯坦曾对奥本海默说过:“上帝赐予你这样的天赋,但也会要你付出代价。”原子弹的爆炸彻底摧毁了奥本海默的学术尊严。这为后来奥本海默面对指控时的一味忍让埋下伏笔,科学家的负罪感、失落感已然产生。
纵观奥本海默这位“盗火者”的一生,十分严重的精神问题一直伴他左右。电影《奥本海默》中,恋人的意外死亡抑或原子弹的爆炸瞬间,都只不过是一个导火索罢了。本就堆满炸药的心理防线,在外力的催化下不断燃爆,直至梦想坍塌。他对科学真理的执着追求以及极为天真的政治直觉,使他坚信那一切指控和质疑,都将因自己“原子弹之父”的名誉而不攻自破。甚至为了保护自己的朋友,他不惜撒谎欺骗政府官员,编织一个相当完美的谎言。他就是那种“美国男孩”性格,浓烈且易爆的心灵“钚核”外填充着情商“炸药”、政治“雷管”,这不仅是他的骄傲、自命不凡,还包括他与美国共产主义者的过从甚密。这注定了只要谁愿意,随便摩擦出丁点火星,就能让他燃爆,并随之使他永远闭嘴。毕竟,早就有人看不惯这个直言不讳的伟大科学家了。
在原子弹第一次试爆前,当科研人员将钚芯插入弹体时,意味着主宰全人类命运的潘多拉魔盒已被插上钥匙。曼哈顿计划的所有参与者,既可能成为“盗天火”的英雄,也可能成为“链式反应”的尘埃。回眸这等待“天火”降临人间的魔幻时刻,不禁让奥本海默忧心忡忡。当原子弹引爆时,会不会如爱因斯坦所担忧的,原子撞击中子核的链式反应将永不停止,其后果是大气层会被烧坏,最终人类亲手毁灭整个地球。尽管经过测算这种结果发生的几率几乎为零,实际上也未发生,但核武竞赛号角已经吹响。本想制造遏制战争的“屠龙神器”,自身却成为更可怕的“恶龙”,这也是奥本海默后来主张遏制核武的原因。
在1945年7月16日原子弹爆炸当天,奥本海默必定是又喜又怕。他喜众人的不懈奋斗没有白费,二战可以尽早结束,但也怕这种新式武器将使许多无辜民众命丧黄泉,更怕这种武器终有一天会毁灭世界。当两颗原子弹在广岛、长崎炸开时,他愈发感觉自己的手上沾满鲜血。普罗米修斯为人类盗火时,本想为人类带来温暖和光明,这与奥本海默想要终止一切战争的初衷如出一辙。可火种与原子弹亦正亦邪,竟能释放出人类的极端恐惧与无限欲望。
往往一时的善意,最终是为邪恶插上飞翔的翅膀。火,被掠夺者用来焚毁家园、涂炭生灵;原子弹,被野心家实施核威胁、核讹诈,一场核武军备竞赛不可避免地开始了。当奥本海默向美国总统杜鲁门倾诉,感觉自己杀死许多无辜者时,杜鲁门粗鲁地将自己的手帕扔给他,就像在说“那擦一擦手上的鲜血吧”,并从此将这个“书呆子”拒之门外。也许杜鲁门认为自己才是真正的“原子弹之父”和“原子弹之主”。这如同一把利剑扎穿奥本海默的心脏,更如一颗在他灵魂深处炸开的原子弹,彻底摧毁了他的学术尊严。这应该是导演诺兰在为后来奥本海默面对无理指控时的一味忍让埋下伏笔,科学家的负罪感、失落感已然产生。
爱因斯坦曾对奥本海默说过:“上帝赐予你这样的天赋,但也会要你付出代价。”当沙漠深处的那朵蘑菇云徐徐升起,一股强劲的冲击波随之袭来。原子弹爆炸瞬间释放的能量,肆意摧毁周围的一切。在影片中,这阵冲击波不仅带来死神的呼唤,还点燃了政客统治全球的欲望。而奥本海默看到广岛、长崎受损情况的幻灯片并得知造成22万人死亡后,变得愈发消沉,痛苦的反思随之而来。奥本海默果然要为天赋“买单”,而这始于施特劳斯精心设计的一场听证。
尽管参与听证的败局早已注定,尽管自己的隐私和名誉被践踏得体无完肤,尽管美国政府质疑自己为其做过的一切,尽管自己已经不再是被人高高举起的“原子弹之父”,奥本海默还是坚强地站立着,经受暴风雨的降临。也许越不公正的待遇,越能赎却他满身的罪孽。
施特劳斯按照自己的处世逻辑,推断奥本海默只是为了“名”而去研制原子弹。1954年那场由政客炮制的安全会听证,虽然无法坐实奥本海默的罪名,但彻底否定了奥本海默的一片拳拳之心,并撤销他的安全访问授权。此项权利看似仅关系到获取机密信息的资格,但代表着政府不再将其视作“自己人”,这对核物理学家而言无异于学术“封杀”。可奥本海默出人意料地忍让妥协,因为他深知研制原子弹所造成的恶果,也许只有这样的不公正待遇才能减轻他内心的负罪感。科学家也是人,对人间的大爱、对人世的洞察,随年龄和阅历而增长,这些问题比科学研究更加深奥复杂。
回顾历史,以杀止杀、以战止战,陷入恶性循环的事例不在少数。加特林大夫为使战场上的兵员需求量减少,发明了“以一敌百”的加特林机枪,可此后奔赴战场且死于战场的人数只增不减;卡拉什尼科夫中将为加强军事力量设计出性能优越的AK-47步枪,也成了夺去数万生灵的“枪王”。科学技术成果本无善恶之分,许多热爱和平的科学家孜孜不倦地发明创造,可其成果难免不被恶意利用。我们不能站在道德制高点去谴责这些科学家们,毕竟是他们推动了技术的改良和历史的进程,就像原子弹的确在客观上加速了二战的终结。我们应当敬仰奥本海默、爱因斯坦这样具备人文情怀和批判精神的科学家。影片结尾,当奥本海默与爱因斯坦再次相遇时感叹道“我们已经毁了这个世界了”,一生的阴影挥之不去。
除了他们,还有谁会反思这“盗天火”般的创造却成为可能毁灭世界的开启者?还有谁能意识到军备竞赛的“链式反应”已经不可逆转?还有谁能警醒世人潘多拉魔盒早已被人性的贪婪炸得粉碎?正如爱因斯坦所言:“我不知道第三次世界大战用什么武器,但我知道第四次世界大战用的武器是石头!”
作为一名顶尖的物理学家,他本应知道这种技术不该用来制造武器;作为一名天真的学者,他曾自信以原子能寻求国际合作与世界和平的理想即将实现,可现实总是无情地告诉他相反的答案。虽然奥本海默在1963年被约翰逊总统授予费米奖,但仍未恢复他的安全访问授权。名褒实贬、杀人诛心,奥本海默在幽暗的赎罪之路上踽踽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