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人“东方式的含蓄”反而不利于传情达意
在我心中,他是一位英雄。一位悲怆的英雄。
“英雄”这个词有时候会被滥用。但这个词在他身上不会。
《千钧?一发》这部电影,恐怕很多人都没有看过。虽然很多影评人对它的评分很高。这部电影根据真人真事改变,演员也都是本色演出,具有类似于文学上自然主义风格,但也因此更像一部流水账。电影叙述的张力、节奏的跌宕、刺痛人心的细节等等,它几乎都没有。在我看来,平铺直叙,是它的风格,也是它不讨好观众的一面,而这一切让一部优秀电影被埋没了。
这是一个警察的故事。临危受命的警察老鱼的工作,是拆炸弹。他中途几次撂挑子不干,没有那种英雄是大无畏的、勇往直前的桥段,没有遇到危险他会争抢着说“我上!我上!”老鱼是会害怕的,也想不干,也是硬着头皮上。他当然知道,炸弹就在那儿,不能等,所以这个英雄不当也得当了,一次又一次被叫到现场,就一次又一次硬着头皮排弹。明明说好休息一夜,却还是又一次被叫到现场。领导总说:“你再克服一下!再克服一下!”所以老鱼只能一次一次地拆,老鱼拆到最后,感觉不好——感觉再也逃不过去被炸的风险!
果然,最后一个炸弹爆炸了。险情排除了,老鱼立功了,但是老鱼没死。他原先想着如果牺牲了,可以荣获英模,那么住房问题、妻子和儿子的工作问题,就都解决了。但是,这都没有。在电影中铺垫得最多的是,虽然他不情愿,但是一次次面临危险之际,他让别人走开,自己一个人独自面对。
真实故事的一样扣人心弦,电影几乎就是一种纯复制。某年秋,正值中国东北某地绿色食品博览会隆重开幕之际,市公安局指挥中心接到萨拉伯尔酒店的报案,称该店员工在三楼洗碗间的煤气管道上发现一枚定时爆炸装置。该酒店地处繁华的商业中心,许多参加博览会的宾客下榻此地,一旦炸弹引爆,后果不堪设想。但是,由于这类案件在该市是首次发生,市局没有专门的排爆力量和相应的排爆防护设备,排爆工作遇到了困难。
危急关头,大家想到了对排爆有一定研究的分局治安大队副大队长于尚清。此时的于尚清在家里休班,但他接到电话后,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现场。他勘查发现,首枚爆炸装置被绑在不锈钢水池与墙壁之间的煤气管道上。作为引爆电开关触点的闹铃击锤与振铃触点间只剩下不到1厘米的间隙,任何震动或触动都有可能引发爆炸。他立即让和他一同进来的人全部撤下,挪开水池。他一把捏住了表锤果断地剪断了引线,又用壁纸刀小心翼翼地割开捆绑和固定爆炸装置的多层胶带,将定时装置和爆炸装置与煤气管道分离开来……
那天,几位领导和同事特意把他请到饭店,准备为他压惊,可饭菜刚刚摆好,局里又在萨拉伯尔酒店的四楼缓台处发现了第二枚和第三枚炸弹。于尚清二话没说,放下碗筷直奔现场拆除了两枚炸弹。就在大家为于尚清一天当中排除三枚定时炸弹而庆贺的时候,第二天晚7时,分局民警在对现场进行全面深入勘查的过程中,又相继发现8枚爆炸装置。
当晚23时30分,于尚清开始拆除最后一枚定时炸弹。不幸就在这一刻发生了,一声巨响,炸弹爆炸了,销爆现场立时浓烟滚滚,于尚清身负重伤,倒在血泊中……
受伤后的于尚清简直就像一个玻璃人,浑身都露出了密麻麻的碎玻璃尖。妻子一边哭,一边用牙签给他往外挑,他的左腿骨上有一块大玻璃,用牙签怎么也挑不出来,儿子就用指甲刀往外夹。碎玻璃被夹出来了,可是上面却沾了一大块肉。那天,从于尚清身上挑出的碎玻璃,用报纸包了整整一大包。电影中复制了这个真实的情节,但让观者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挑出玻璃不是由医务人员来完成?
12月30日,为了节省医疗费,于尚清打着石膏、没拆线就出院了。那时候,他的左眼眼底里还有3块碎玻璃,右眼眼底里有1块,眼睑里有1块,脸上、腿上还不知有多少块。他的听力下降,左眼几乎失明,右眼视力也大幅下降;食指被炸飞,大手指被炸断。在京住院时,医生明确地告诉他,他的大手指可以进行再造,但至少需要花12万元钱。单位听说后,想集资给于尚清再造这根手指,但他说什么也没有同意……
据说,这部电影的版权最终被买走,经改编拍成了奥斯卡获奖影片《拆弹服》,也译为《拆弹部队》。当然,《拆弹服》的场景已经不是中国东北某地,而是炮火连天的伊拉克战场。其以漫天的火光,人们的哭泣,不同种族间绵绵无尽的仇恨,呈现了一片人间地狱——而天堂,遥不可及。《千钧?一发》本来也可以承担电影本身所应该具有的丰富内涵,虽然在影片结尾有所呈现,但最终却一笔带过。不过,影片的真实生活场景,凌乱的街道、破败的房屋,以及这一背景下无处躲藏的命运,依然可以带来震撼人心的力量;其所带来的对英雄的思考,乃至于对电影艺术性与观赏性结合的思考,都是我们面临的一个永不过时的话题。
1999年9月,副团职干部于尚清从部队转业到公安分局。他是八级工程师,精通电器和各种机械修理方面的技术,所以他主动提出到治安部门管理和预防危险品工作。从警5年,辖区涉爆案件频发,一方面来自于他所管理的经营危险品的管户,更多的则来自于当年侵华日军留下的爆炸物。5年当中,他曾30余次参加排爆,他自己挖掘、排除的各种炸弹、毒气弹等就高达2000多枚。
2014年11月6日,58岁的于尚清因旧伤复发抢救无效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