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讲故事是一种了不起的才能。最有力的佐证是《一千零一夜》的故事:勇敢而聪明的山鲁佐德,为了拯救无辜女子,主动嫁给有着每天清晨杀掉新娘暴行的国王鲁亚尔,每夜她都给国王讲故事,天亮的时候正好讲到最精彩处,国王为了继续听故事,忍着不杀她,一连讲了一千零一夜,最终国王被感化。在这个有着“大团圆”结局的故事里,山鲁佐德之所以能实现逆袭反转,靠得就是会讲故事这种才能。
这个世界并不缺少故事。数以亿计的人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日复一日的岁月,每天都在发生着故事。然而,并非每个故事都有被讲出来的幸运,也并非每个有故事的人都有把故事讲好的技巧,更不是每个精心讲出来的故事都能得到流传。这个世界缺少的不是故事,而是讲得好的故事。
中国有着会讲故事的传统,女娲补天、夸父逐日、精卫填海、羿射九日,人类早期英雄先辈的故事流传至今,每个中国人都耳熟能详。“昔者,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淮南子》用这则故事为中国西北高、东南低的地貌做了极富想象力的解释,一个“怒”字让共工这个人物的性格跃然纸上。
讲故事是庄子阐释哲学的方法。《逍遥游》讲述的是让人心潮激涌的故事:“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鲲、鹏、蜩、学鸠、朝菌、蟪蛄、冥灵、大椿……这些真实存在或是想象出来的动物植物皆可作故事的主角,因为故事好看,这些主角就有幸和庄子的哲理哲思一起名留千古。
《史记》作者司马迁更是讲故事的高手,一篇篇文字既是历史,又是文学。帝王将相,侠士刺客,甚至鸡鸣狗盗之徒,都在太史公讲述的故事中活灵活现,以人传事、事中见人,开创了我国的史传文学传统。此后的唐传奇、宋话本、元杂剧乃至明清的小说,这些以讲故事为主的叙事文学类型,次第在我国文学史上创造出一个又一个辉煌,众多的经典作品滋养了一代又一代中国人的生活和心灵。
当被称为“第七种艺术”的电影出现以后,会讲故事仍然是这一艺术形式的创作者所必须具备的最基本的一项技能。虽然也产生过散文化、诗化的电影,但叙事化的电影仍是主流。“故事片”曾是最受观众欢迎的类型,在此类电影中,故事和人物是不可或缺并最为核心的元素,而表演、摄影、场道、剪辑等其他元素与故事、人物之间的关系,犹如皮与毛。
最典型的例子是电视剧《亮剑》,虽然存在瑕疵,比如同一个群众演员扮演好几个角色,爆炸场面粗糙简陋,但由于故事曲折紧张,人物性格鲜明、丰满,仍然受到观众欢迎——当然,读《亮剑》原著小说,其故事更加精彩;反过来,《无极》《十面埋伏》等影片,大腕云集、投资巨大、道具精美,美中不足,就是故事逻辑不通、人物扁平苍白。
简单而寻常的故事,因为讲述技巧的差异,会有不同的效果。有这样一个例子,盲人在路边乞讨,身旁放着纸板,写着:“一个没有补助的盲人。”然而施舍的人并不多。诗人雅克普莱维尔看到了,在上面写了一句话。第二天,盲人说:“不知道怎么回事,从来没有这么多的人。”原来,诗人写的那句话是:“春天来了,而我却看不见。”技巧的重要性由此可见一斑。
早在数千年前,亚里士多德就说过:“我们无法通过智力去影响别人,情感却可以做到这一点。”对于叙事性的艺术形式来说,情感是附着于故事和人物身上的,讲不好故事,情感就找不到传递、感通的路径。因此,对于今天影视剧来说,真正的命门或许只有一个,那就是会讲故事的才能。
纽约时报畅销书作家托马斯福斯特的《文学课:如何轻松理解伟大作品》说:故事会让作品“更有趣,更有深意,更有想象空间”。不过,优秀的作品不仅是要讲好一个故事。著名文学家叶圣陶先生说过:“叙事文的本质是事情,叙事便是它的目的;小说的本质却是作者从人生中间看出来的意义,叙事只是它的手段。”一个没有灵魂的人,讲不出有灵魂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