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荒原”这一意象,许多人都会不自觉地想到爱略特的《荒原》,其实,还有一位欧洲作家也在自己的作品中解析了“荒原”这一意象,只不过这里的荒原不是主体,而是一种生存背景。这部作品就是赫尔曼黑塞的《荒原狼》。黑塞醉心于尼采哲学,并对荣格的精神分析产生了浓厚兴趣,《荒原狼》的写作,就是作者试图用精神分析的方式寻找人类精神解放的途径。
《荒原狼》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正直的作家哈勒与现代社会的生活方式格格不入,便常常把自己关在家中,过着近乎与世隔绝的生活。他自言:“孤独就是无所依赖。我原本就希望如此,长年以来孜孜以求的就是如此。孤独是冷的,噢,确实冷,但它也是静的,静得美妙,大得美妙,如同群星旋转的那个冷寂空间。”渐渐地,他的精神出现了异常;有一天,他读到了一本名叫《论荒原狼》的书,蓦然感觉到自己就是一匹“人性”与“狼性”并存的荒原狼,“所以,荒原狼有两副天性,一边是人性,一边属于狼,这是他的命运……当他是狼的时候,他内心中的人始终潜伏在一旁,注视他,做评价,下判决——而在他做人的那些时刻,狼也是如此。”
他尝试着去参加各种聚会,却发现自己的观点遭到了众多与会者的反对,他因而感觉更加孤独。在孤独中,他认识了酒吧女郎谢尔敏,又通过谢尔敏的介绍认识了乐手帕布罗和玛丽亚,在音乐和肉欲的陶醉下,他暂时忘却了烦恼。可是,当有一天,他看到谢尔敏和帕布罗睡在一起时,他身上“狼性”的一面又回归了,用刀杀死了谢尔敏……
缪塞在《一个世纪儿的忏悔》中为我们描述了弥漫在整个欧洲的世纪病,而黑塞则通过“荒原狼”的意象向我们揭示了整整一代人的精神疾病,是那一代人思想意识中漂泊无依的精神危机。“荒原狼”们在现实中碰得头破血流,转而成为精神潦倒的遁世者、成为游离于社会之外的“荒原狼”……“荒原狼”身上拥有着一种“永恒的充满痛苦的运动和犹似汹涌的波涛拍岸,永无休止”。哈勒深深地为自己的双重人格、双重灵魂所苦,他身上“既有圣洁美好的东西,又有凶残可恶的本性;既能感受幸福,又能感受痛苦……”这种现象实际上是对于20世纪前期西方大部分知识分子和艺术家的精神写照——他们具有崇高的理想,却无法超越现实的困境,于是便选择了逃离。
初读《荒原狼》,读到的是深深的绝望之感,似乎听到一匹受伤的狼在荒原中绝望地嚎叫;多年后再次重读这本书,读出了绝望中的努力和坚持,诚如本书作者黑塞在1941年瑞士版《荒原狼》的后记中所写的那样:“荒原狼的故事写的虽然是疾病和危机,但它描写的并不是毁灭,不是通向死亡的危机,恰恰相反,它描写的是疗救。”黑塞想要表达的意向十分明显:“当现代人在日益发展又日益沉重的物质文明和社会矛盾的压抑下寻求解脱时,首先要返回生活本身,唤起生命本身的活力,与其在精神的重负下孤独痛苦地消磨岁月,不如先从生活的快乐之泉掬取一杯清水。”
1946年,“由于他的富于灵感的作品具有遒劲的气势和洞察力,也为崇高的人道主义理想和高尚风格提供一个范例”,该年度的诺贝尔文学奖授予了他。
黑塞被称为德国浪漫派的最后一位骑士。他始终以人道主义的精神,在作品中关注人类的命运与内心。继加西亚?马尔克斯之后拉丁美洲最具影响力的作家保罗科埃略说:“赫尔曼黑塞已然感受到我们这一代人那种内心的骚动、那种青春时代自寻其路的固有需求;这种需求让我们每个人都必须索取天经地义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我们自己的生命。黑塞的这种先知先觉也必然启发未来时代的人们。”
但是,不是每个人体内都存在着一只黑塞般的荒原狼。在钢筋水泥的丛林中,我们是否还能听到“荒原狼”的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