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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大镜
母亲的枣树
2020-09-02 17:06:00  来源:检察日报

  周末下乡看望老父亲,弟媳顶着烈日给我摘了一大堆黄中透红的木枣。拿起一颗放入口中,嗯,清甜酥脆回味悠长,是我念念不忘的滋味。

  河边的那棵老枣树是母亲37年前亲手栽下的,还记得当年母亲摸着弟弟的头说“军儿,等这树结了果子,咱就不用眼馋别人家的啦”。

  如今,老枣树枝繁叶茂硕果累累,而栽树之人,已离开我们整整32年。

  记得枣树挂果的那一年,母亲病了,父亲的头上平添了许多白发。枣树似乎也没了精神,秋还未深就落光了叶子。我和弟弟的心里充塞着莫名的担忧,经常对着光秃秃的小枣树自说自话……

  第二年,母亲的身体未见起色,枣树也长得“面黄肌瘦”的,只结了十几个枣子,吃到嘴里木木的。看到我们失望的样子,母亲用刀背轻轻敲打着枣树,说枣树和我们姐弟一样,经得起磋磨才能有出息。

  神奇的是,春风一起,枣树就抽出了绿芽,长得神采奕奕,撒欢似地开花结果。我们把又大又红的枣子捧到母亲的病床前,她欣慰地笑了。

  枣树结果的第四年,我以高分考上了兰州大学。入学不久,母亲来信说她的身体好多了,叫我安心学业。可她那样的状况,我怎能放得下心?

  期末考试一结束,我就迫不及待地往家赶。从兰州坐三十多个小时的火车沿陇海线到达徐州,从徐州坐五个小时的汽车到县城,再搭乘一个多小时的电动三轮车赶到村口。老远,我就看到一个翘首盼望的身影。

  风中凌乱的白发,略显苍白的脸色……没错,那是我病中的母亲。她伫立在寒风中,一直在等我。

  一见面,母亲就紧紧地抱住我:“三丫,妈妈差点见不到你……”

  一进家门,母亲就让我尝尝她晒的枣干,说知道我在西北肯定能吃到更甜的枣子,给我留着只是为了弥补收获枣子时我不在家的遗憾。

  说实话,咱苏北的木枣不如新疆玉枣甜,更没有陕西红枣那般丰满。薄薄的果皮紧贴着果肉,皱巴巴的,甚至有些难看。但这是妈妈的味道啊,我慢慢咀嚼,细细地品味弥漫于舌尖的甜,泪水不知不觉中模糊了双眼……

  母亲答应我,她一定会坚持下去,因为她想看到我毕业后穿上检察官制服英姿飒爽的样子。

  然而,她终究失信了。一九八八年农历七月初七,在我大二开学的前一周,我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在我的身旁倏然而逝,却叫天不应……

  弟弟送我到车站,他说,母亲让我们想她时就去枣树那看看。

  又到寒假,村口却再也看不到母亲的身影。我放下行李奔向那棵枣树,是真的,靠着树干,就像倚在母亲的身边……

  说来奇怪,自从母亲去世,那棵枣树铆足了精神朝天空舒展,枣子落下的地方第二年还长出了几棵小枣苗,三十年下来,竟繁衍出一片颇有气势的枣林。每到秋天,我们家珠圆玉润的枣子总能吸引孩子们的目光,老父亲的孤寂在乡邻们采枣的热闹里得到慰藉。

  毕业、工作、结婚、生子,没有母亲的日子里,我们独自经受着生活中的喜乐艰难,从未因一时的挫折而沮丧嗟叹。

  那棵老枣树一直看着我们,她就像是我们的母亲。她会凝神静气倾听我们的烦恼,她会枝叶轻摇分享我们的骄傲。洁白的枣花是母亲春天般的微笑,压弯枝头的果实是她对大地的回报。

  母亲,我们知道您放心不下,八十五岁的老爸也是我们心中最深的眷恋和牵挂。

  如果您还在,我们一定让您和父亲成为这个世界上最有福气的老人家。

  如果您还在,看到我们都过得好,您的第九个重孙也能骑着玩具摩托满场跑,您在梦里都会笑吧?

  人与枣的故事,世世代代的传奇。吃着枣,心里长出一棵诗草:“珠圆玉润染绯霞,清甜酥脆香齿颊。木枣入口细细品,慈母依稀笑如花。”

  编辑:吴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