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转眼到了知天命的年龄。但不管岁月怎么流逝,在我的记忆中,村头那口老井依旧烙在心头——它的一砖一石,一草一木,还有井台上长着的青苔,都清晰地刻在心中,抹不掉。
我的家乡坐落在汉江河边,全村人吃的都是井水。当时村内有两口井,北边和南边各一口。
我家吃的是南井水。那口井较北边的那口历史长多了,因此故事也多,传奇也多,也最有灵性。
据老人们讲,这口井建于明末,是一名进士从京城请来风水先生看了地气,后由几家有钱的大户人家集资修建而成的,修得大气而讲究。井口呈圆形,直径约0.8米,深约6米,井沿用青砖和青石板砌成,四周被榆树、柳树环抱。
每年夏天,树荫伴随着井水的清凉,井台也就成了人们消夏的好去处。烈日下,人们集聚在井台旁边纳凉聊天,打牌下棋,一切烦恼忧愁都会抛到九霄云外,好不悠闲。如果喝上一碗刚刚打起的井水,浑身上下真有那个说不完的“爽”,要是再有个好事的女人舀上一瓢井水泼在纳凉的人们身上,那种嬉笑、娇嗔和无怨的尴尬绝不亚于五月端午的龙舟赛。
因此,我在写作文时,常把那个井台比作是“天堂”“乐园”。井水仿佛通了灵性,夏天时凉爽透心,冬天则冒出一股热气,温暖有加,很奇怪,越是天寒它就越暖和。
我们全村三百来户人家多半都吃这个井里的水。因为有灵性,吃这井水的人不仅人长得漂亮,学业有成,就连种出的庄稼收成都好些。祖父对这口井尤其情有独钟,他曾说,这眼井就是我的命根子,要是它干枯了,自己的命也就干枯了。也许真有天意,无论春夏秋冬,雨雪风霜,井水总是源源不断。
老井也有捉弄人的时候,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村里有个泼妇,因与队长吵了架想不开,她竟趁无人时跳下去寻死,因为井水只能淹到颈部,结果人没死成,井却成了人们犯忌的地方。一段时间,人们都不到井台去聊天了,吃水也跑到其他井里去打水。后来没法,队长借了一台抽水机,谁知抽了两天也没抽完,水就一直那么深,不涨也不落。最后还是队长肚量大,第一个带头挑水食用,那口井才慢慢又成了人们的“乐园”。
1982年,我如愿考上了大学,成为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惹得人们赞不绝口。不知听谁说我爱到那个井台看书学习,而且说我能考上学是因为吃了那口井里的水,得到了井的灵气才“出人头地”的,还说要想自家孩儿将来有出息,必须得吃上两个月的卯时水。于是那段时间,每到卯时,井沿边几乎都挤满了人。有的人为了吃上一桶水,半夜就爬起来在那等候。
转眼间我离家已经三十多年了,可我却永远走不出那个神秘、传奇的井台,心总是牵挂着那口伴我长大的老井。一旦被人提起,都会成为与我心心相连的感情纽带,成为思乡游子心中丰富而动人的意象。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今年清明回家祭祖,我又站到魂牵梦绕的老井旁。
正当我深情地凝望已被水泥盖板盖着的老井时,村里的老支书来到了我的身边,他告诉我:“现在家家户户都住上了楼房,用上了自来水,这老井也就派不上用场了。”
“是呀,派不上用场了。”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眼前又浮现出了孩提时在井台边见到的一幕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