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近二十年的军旅生涯,多数时间和山海相伴,总有些特别的感情。
前后去过几座山,海拔不同,各有特色,其中一座是有名的风景区,据说宋时曾经有皇子落难隐居过,山中有很多石刻,人物文字都是可考的,山上原还有一座石塔,现在只能从照片里一睹它的风采了,塔基还在,常有人去清理杂草。山顶有个天然的惟妙惟肖的大脚印,据说是仙人留下的,踩上去会沾得灵气,每天值班都要经过。半山腰有座庙,不大,往来的人却多,香火很旺。
另外一处更南的山也值得一说,山颇高,超过一千米,所以天气很差,一年里只是夏天有些好天气,其余的时候或下雨刮风,或浓雾笼罩。这样的环境本是让人爱不起来的,爱它是因为听过见过很多它的故事。几十年前修山路时,一个女民兵落下了山崖,怕妻子孤单的丈夫就在附近结庐而居,现在,老人当年种下的果树已经成了一片可观的林子,妻子的墓就在林子的正中间,我常去和老人聊天,他妻子的照片也见过多次,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背着枪眺望远方,面容清秀,海风吹起短发。老人年岁渐大,前些日子他儿子电话里跟我说起劝他搬下山,还是没同意,已经记不清劝过多少次了。
山上有个老兵,很早就上山了,兵龄比我的年龄大。老兵对山的感情很深,因为他人生最好的日子全都给了这座山。老兵告诉我,当年修的那条石头路用了很多年,其实也不能称作路,两侧是条石,用来行车,中间还是泥土,雨大了会冲出沟来,老兵说路经常坏,所以早年间,他们经常要下山去扛物资。一天某家报社的采访组上山,事前没有通知,到了才知道是主编临时决定的,主编年轻时第一次单独采访就是上的这座山。下车的时候老兵也在,两人打了个照面就认出了对方,近五十岁的人抱在一起又笑又跳,晚饭出乎意料,主编要求煮了一锅南瓜,拿了几碟酱油,就着老兵泡的杨梅酒,两人喝得大醉。原来那次主编来,正好碰上台风,路上又有一处塌方,断水断电也没有给养,大伙就是靠着煮南瓜蘸酱油撑过了几天。
虽然苦,这山的魅力却出奇大,似乎每个经历过的人都不会忘记。我上山的时候,条件好了很多,路重修了,后来还拓宽过一次,但是由于地形的限制,不到十公里的路有三百多个大大小小的弯,驾驶技术不好的驾驶员往往刚上山就踌躇不前。真的不敢想当年老兵是怎么过来的。老兵退休那天,很多媒体来采访,他说要迟些天走,那几天我陪着他一遍又一遍地走在山路上,他不停地和我说过去的事,还不时背过身擦眼角。去年,老兵回家,刚好我也转业了,邀约一聚,聊得最多的还是在山上的日子。
海边也是驻过的,住的地方离海很近,早晨能听到涨潮的声音,沙滩很平缓,风不大的日子里这片柔和的海会引来很多游人,也有不少赶海的人,挖当地独有的一种蚌去卖,价格很是可观。海边印象最深的就是台风了,过境的风裹挟着海水,拍在防浪堤上会激起十来米高,那大浪伴着巨响很是吓人。海水还常涌过堤坝,各式的抽水设备都会严阵以待,所幸每次准备充分,没受过大损失。台风过后很忙,常要帮助附近的村民,有时雨水大了,还要用到冲锋舟,经常相互帮忙,大家的关系很融洽,寒暑假小孩子来的多时,渔民常会拿着新鲜的渔获给孩子们吃。最喜欢的是在沙滩上跑步,有时也组织一场沙滩足球,当然最多的还是巡逻,背着枪,牵着狗,迎着朝霞,伴着夕阳,扛着责任。
转业后,总有些话想对自己说,想对过去说,想对曾经朝夕相处的兄弟说,浅浅地说一些,浅浅地忆一些吧。